python删除文件:诗意拜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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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伦

三十六岁生日

这颗心不再激动别个,
也不该为别个激动起来;
但是,尽管没有人爱我,
我还是要爱!

我的岁月似黄叶凋残,
爱情的香花甜果已落尽;
只有蛀虫、病毒和忧患
是我的命运!

烈焰在我的心胸烧灼,
犹如火山岛,孤寂,荒废;
在这儿点燃的并不是炬火——
而是火葬堆!

希望,忧虑,嫉妒的烦恼,
爱情的威力和痛苦里面
可贵的部分,我都得不到,
只得到锁链!

荣光照耀着英雄的灵榇,
花环缠绕在勇士的额旁——
在此时此地,怎容许心魂
被情思摇荡!

看吧,刀剑、旌旗和战场,
希腊和荣誉,就在我四周!
斯巴达男儿,卧在盾牌上,
怎及我自由!

醒来吧,我的心!希腊已醒来!

醒来吧,我的心!去深思细察
你生命之血的来龙去脉,
把敌人狠打!

赶快踏灭那重燃的情焰,
男子的习性不值分毫!
如今你再也不应眷恋
美人的颦笑。

你悔恨等闲把青春度过,
那么,何必还苟活图存?
快奔赴战场——光荣的死所,
在那里献身!

去寻求(不寻求也常会碰上)
战士的坟墓,于你最相宜;
环顾四旁,选一方土壤,
去静静安息。



不眠者的太阳


你是不眠者的太阳,忧郁的孤星!
颤栗着,你清辉远射,泪眼晶莹,
展示着你无力驱除的茫茫暗夜,
你多像记忆中索回不去的欢悦!
“往昔”,那异日的光波也荧荧闪射,
它柔弱的光华却没有一丝温热;
“忧伤”伴守着、注视着这暗夜的幽光——
清晰,却辽远;晶亮,却这样冰凉!



你生命告终


你生命告终,威名却树立;
你故乡的歌曲谣讴
记述她英雄儿子的胜利,
记述他刀剑的格斗,
他建立的功勋,他打赢的战役,
他所夺回的自由!

我们已自由,纵然你倒地,
你不会感受到死亡;
你身上流出的高贵血液
不屑于沉入土壤:
它正周流在我们血脉里,
你活在我们身上!

你的名字,在呐喊声中
激励着冲锋的队伍,
合唱的主题——你的牺牲
从少女歌喉中倾吐;
恸哭有损于你的光荣,
你不是被哀悼的人物!



悼玛格丽特表妹


晚风沉寂了,暮色悄然无声,
林间不曾有一缕微风吹度;
我归来祭扫玛格丽特的坟茔,
把鲜花撒向我所挚爱的尘土。

这狭小墓穴里僵卧着她的身躯,
想当年芳华乍吐,闪射光焰;
如今可怖的死神已将她攫去,
美德和丽质也未能赎返天年。

哦!只要死神懂一点仁慈,
只要上苍能撤消命运的裁决!
吊客就无需来这儿诉他的悲思,
诗人也无需来这儿赞她的莹洁。

为什么要悲恸?她无匹的灵魂高翔,
凌越于红日赫赫流辉的碧落;
垂泪的天使领她到天国的闺房,
那儿,善行换来了无尽的欢乐。

可容许放肆的凡夫问罪上苍,
如痴似狂地斥责神圣的天意?
不!这愚妄的意图已离我远扬,
我岂能拒不顺从我们的上帝!

但对她美德的怀想是这样亲切,
但对她娇容的记忆是这样新鲜;
它们依旧汲引我深情的泪液,
依旧盘亘在它们惯往的心田。



当初我们俩分别


当初我们俩分别,
只有沉默和眼泪,
心儿几乎要破裂,
得分隔多少年岁!
你的脸发白发冷,
你的吻更是冰凉;
确实呵,那个时辰
预告了今日的悲伤!

清晨滴落的露珠
浸入我眉头,好冷——
对我今天的感触
仿佛是预先示警。
你把盟誓都背弃,
名声也轻浮浪荡;
听别人把你说起,
连我也羞愧难当。

他们当着我说你,
像丧钟响在耳旁;
我周身止不住战栗——
对你怎这样情长?
他们不知我熟悉你——
只怕是熟悉过度!
我会久久惋惜你,
深切得难以陈诉。

想当初幽期密约;
到如今默默哀怨:
你的心儿会忘却,
你的灵魂会欺骗。
要是多少年以后,
我偶然与你相会,
用什么将你迎接?
只有沉默和眼泪。


纽芬兰犬墓碑题诗


当一位人间骄子一命归西,
与荣誉无缘,却有显赫的门第;
名匠的雕刻炫示殡葬的隆重,
墓室的图象描绘死者的事功;
这一切告竣,在墓地所能见到
就全是虚夸,全不似他的真貌。
怎如这条狗,是最可信赖的朋友,
主人还家,第一个趋前迎候;
挺身卫主,与主人心心相印,
全为了主人,才劳碌、搏斗、生存;
卑微地死去,好品德不为人知,
灵魂进不了天国,横遭拒斥;
而人——愚妄的虫蚁!只希图免罪,
想自家独占天堂,排斥异类。
人呵!你这瘦弱的、片时的客户!
权力腐蚀你,奴役更使你卑污;
谁把你看透,就会鄙弃你,离开你——
偃获生命的尘土,堕落的东西!
你的爱情是***,友谊是欺诈,
你的笑容是伪善,言语是谎话!
你本性奸邪,称号却堂皇尊贵,
跟畜生相比,你真该满脸羞愧。
谁望见这简朴坟墓,请移步走远——
你们所哀悼的人物与此地无缘。
谨在此立碑,标志我朋友的墓地:
我生平唯一的朋友——在此安息。



在马耳他,题纪念册


正如一块冰冷的墓石
死者的名字使过客惊心,
当你翻到这一页,我名字
会吸引你那沉思的眼睛。

也许有一天,披览这名册,
你会把我的姓名默读:
请怀念我巴,像怀念死者,
相信我的心就葬在此处。



雅典的女郎


趁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光,
还我的心来,雅典的女郎!
不必了,心既已离开我胸口,
你就留着吧,把别的也拿走!
我临行立下了誓言,请听:
我爱你呵,你是我生命!

凭着你那些松散的发辫——
爱琴海的清风将它们眷恋;
凭着你眼皮——那乌黑的眼睫
亲吻你颊上嫣红的光泽;
凭着你小鹿般迷人的眼睛,
我爱你呵,你是我生命!

凭着我痴情渴慕的红唇;
凭着那丝带紧束的腰身;
凭着定情花——它们的暗喻
胜过了人间的千言万语;
凭着爱情的欢乐和酸辛,
我爱你呵,你是我生命!

我可真走了,雅典的女郎!
怀念我吧,在孤寂的时光!
我身向伊斯坦布尔飞奔,
雅典却拘留了我的灵魂:
我能够不爱你吗?不能!
我爱你呵,你是我生命。



我们不会再徘徊


我们不会再徘徊,
在那迟迟的深夜,
尽管心儿照样爱,
月光也照样皎洁。
利剑把剑鞘磨穿,
灵魂也磨损胸臆;
心儿太累,要稍喘,
爱情也需要歇息。
黑夜愿是为了爱,
白昼转眼就回还,
但我们不在徘徊,
沐着那月光一片。



三十三岁生日


人生的道路又脏又暗,
我已经捱过了三十三年。
这么些岁月给我留下啥?
除了三十三,啥也没留下。



罗马


哦,罗马,我的祖国,人的灵魂的都城!
凡是心灵的孤儿必然要来投奔你,
你逝去的帝国的凄凉的母亲!于是他
在他狭窄的胸中按下渺小的忧郁。
我们的悲伤和痛苦算得了什么?来吧,
看看这柏树,听听这枭鸣,独自徘徊
在残破的王座和宫宇的阶梯上,啊呀!
你们的烦恼不过是瞬息的悲哀——
脆弱如人的泥胚,一个世界已经在你的脚下掩埋。

万邦的尼俄柏!哦,她站在废墟中,
失掉了王冠,没有儿女,默默地悲伤;
她干瘪的手拿着一只空的尸灰甑,
那神圣的灰尘早已随着风儿飘扬;
西庇阿的墓穴里现在还留下什么?
还有那许多屹立的石墓,也已没有
英雄们在里面居住:呵,古老的台伯河!
你可要在大理石的荒原中奔流?
扬起你黄色的波涛吧,覆盖起她的哀愁。

哥特人,基督徒,时间,战争,洪水和火,
都摧残过这七峰拱卫的城的骄容;
她眼看着她的荣光一星星地隐没,
眼看着野蛮人的君主骑马走上山峰,
而那儿战车曾驰向神殿;庙宇和楼阁
到处倾圯了,没有一处能够幸存;
莽莽的荒墟呵!谁来凭吊这空廓——
把一线月光投上这悠久的遗痕,
说“这儿曾是——”使黑夜显得加倍地深沉?

呵,这加倍的夜,世纪和她的沉没,
以及“愚昧”,夜的女儿,一处又一处
围绕着我们;我们寻胜只不断弄错;
海洋有它的航线,星斗有天文图,
“知识”把这一切都摊在她的胸怀;
但罗马却像一片荒漠,我们跌跌绊绊
在芜杂的记忆上行进;有时拍一拍
我们的手,欢呼道:“有了!”但很明显,
那只是海市蜃楼在近处的废墟呈现。

去了,去了!崇高的城!而今你安在?
还有那三百次的胜利!还有那一天
布鲁图斯以他的匕首的锋利明快
比征服者的剑更使名声远远流传!
去了,塔利的声音,维吉尔的诗歌
和李维的史图册!但这些将永远
使罗马复活,此外一切都已凋落。
唉,悲乎大地!因为我们再看不见
当罗马自由之时她的目光的灿烂!



自然的慰籍


在高山耸立的地方必有他的知音,
在海涛滚滚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家乡,
只要有蔚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风暴,
他就喜欢,他就有精力在那地方游荡;
沙漠,树林,幽深的岩洞,浪花的雾,
对于他都含蕴一种情谊;它们讲着
和他互通的言语,那比他本土的著述
还更平易明白,他就常常抛开卷册
而去打开为阳光映照在湖上的自然的书。

有如一个迦勒底人,他能观望着星象,
直到他看到那上面聚居着像星星
一样灿烂的生命;他会完全遗忘
人类的弱点,世俗,和世俗的纷争;
呵,假如他的精神能永远那么飞升,
他会快乐;但这肉体的泥胚会扑灭
它不朽的火花,嫉妒它所升抵的光明,
仿佛竟要割断这唯一的环节:
是它把我们联到那向我们招手的天廷。

然而在人居的地方,他却成了不宁
而憔悴的怪物,他倦怠,没有言笑,
他沮丧得像一只割断翅膀的野鹰,
只有在漫无涯际的太空才能逍遥;
以后他又会一阵发狂,抑不住感情,
有如被关闭的小鸟要急噪地冲击,
嘴和胸脯不断去撞击那铁丝的牢笼,
终于全身羽毛都染满血,同样地,
他那被阻的灵魂的情热噬咬着他的心胸。



我没有爱过这世界


我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一样;
我没有阿谀过它腐臭的呼吸,也不曾
忍从地屈膝,膜拜它的各种偶像;
我没有在脸上堆着笑,更没有高声
叫嚷着,崇拜一种回音;纷纭的世人
不能把我看作他们一伙;我站在人群中
却不属于他们;也没有把头脑放进
那并非而又算作他们的思想的尸衣中,
一齐列队行进,因此才被压抑而致温顺。

我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一样——
但是,尽管彼此敌视,让我们方方便便
分手吧;虽然我自己不曾看到,在这世上
我相信或许有不骗人的希望,真实的语言,
也许还有些美德,它们的确怀有仁心,
并不给失败的人安排陷阱;我还这样想:
当人们伤心的时候,有些人真的在伤心,
有那么一两个,几乎就是所表现的那样——
我还认为:善不只是说话,幸福并不只是梦想。



孤独


坐在山岩上,对着河水和沼泽冥想,
或者缓缓地寻觅树林荫蔽的景色,
走进那从没有脚步踏过的地方,
和人的领域以为的万物共同生活,
或者攀登绝路的、幽独奥秘的峰峦。
和那荒野中无人圈养的禽兽一起,
独自倚在悬崖上,看瀑布的飞溅——
这不算孤独;这不过是和自然的美丽
展开会谈,这是打开她的富藏浏览。


然而,如果是在人群、喧嚣和杂唣中
去听,去看,去感受,一心获取财富,
成了一个疲倦的游民,茫然随世浮沉,
没有人祝福我们,也没有谁可以祝福,
到处是不可共患难的荣华的奴仆!
人们尽在阿谀、追随、钻营和求告,
虽然在知觉上和我们也是同族,
如果我们死了,却不会稍敛一下笑:
这才是举目无亲;呵,这个,这才是孤独!



我给你的项链


我给你的项链玲珑精致,
我赠你的诗琴悦耳动听;
向你献礼的心儿也忠实,
谁知碰上了倒霉的命星。

这两件礼品有神奇的法力,
能占卜我走后你是否忠贞;
它们的责任尽到了,——可惜
没能教会你尽你的责任。

项链挺结实,环环扣紧,
但生人的抚弄它不能忍受;
琴声也甜美——但你莫相信
在别人手里它同样温柔。

他摘你项链,项链就断折,
他弹这诗琴,琴哑口无言;
它们抗拒他,看来,他只得
换新的链扣,上新的琴弦。

既然你变了,它们也得变;
项链碎裂,琴韵无声。
罢了!和它们、和你再见——
哑琴,脆链,欺诈的心灵!



她走在美的光影里


她走在美的光影里,好象
无云的夜空,繁星闪烁;
明与暗的最美的形相
凝聚于她的容颜和眼波,
融成一片淡雅的清光——
浓艳的白天得不到的恩泽。

多一道阴影,少一缕光芒,
都会有损于这无名之美;
美在她缕缕黑发间飘荡,
也在她颜面上洒布柔辉;
愉悦的思想在那儿颂扬
这神圣寓所的纯洁高贵。

安详,和婉,富于情态——
在那脸颊上,在那眉宇间,
迷人的笑容,照人的光彩,
显示温情伴送着芳年,
恬静的、涵容一切的胸怀!
蕴蓄着真纯爱情的心田!



我见过你哭


我见过你哭——炯炯的蓝眼
滴出晶莹的珠泪,
在我想象里幻成紫罗兰
滴着澄洁的露水。
我见过你笑——湛蓝的宝石
光泽也黯然收敛,
怎能匹敌你嫣然的瞥视
那灵活闪动的光焰!

有如夕阳给远处的云层
染就了绮丽的霞彩,
冉冉而来的暝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的笑颜让抑郁的心灵
分享纯真的欢乐,
在阳光留下了一道光明
在心灵上空闪射。



写给奥古丝塔(其一)


当阴霾暗影将四周笼罩,
“理性”悄然隐匿了光芒,
“希望”闪烁着垂危的火苗,
我在孤独中迷失了方向。

当内心展开惨烈的搏斗,
当灵魂面临阴森的午夜,
恐怖的凌虐被称为宽厚,
软弱者绝望,冷漠者告别;

当厄运临头,爱情原扬,
憎恨的利箭万弩齐发: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星光,
高悬在夜空,永不坠下。

赞美你长明不晦的光焰!
像天使明眸,将我守护,
屹立在我和暗夜的中间,
亲近,温婉,请辉永驻。


当滚滚乌云奔临头顶,
极力掩却你熠熠的明辉,
你远布的光华却愈加纯净,
把周遭的暗影尽行逐退。

愿你心俯临我心,来教导:
何事要果敢,何事要宽容;
你一句轻柔的低语便抵消
全世界对我的可鄙的指控。

你象棵绿树,枝叶婆娑,
屹立不屈,却微微低俯,
忠诚地,慈爱地,摇弋着枝柯,
荫覆你深情眷念的故物。

任狂飚暴雨横扫大地,
你还是那样热切温存,
在风雨如晦的时刻,把你
洒泪的绿叶撒不我周身。

让任何恶运降临我头上
决不能让你遭到灾厄:
阳光朗照的天廷要报偿
仁慈的圣者——你是第一个!

溃灭的爱情,任凭它推断!
你的情谊却万世难消;
你心肠善感,却从不变换,
你灵魂柔顺,却永不动摇。

一切都失去,惟有你不变,
你这坚贞可靠的胸怀!
这世界原来并不是荒原——
甚至对我也未尝例外!



咏锡雍

你磅礴的精神之永恒的幽灵!
自由呵,你在地牢里才最灿烂!
因为在那儿你居于人的心间——
那心呵,它只听命对你的爱情;
当你的信徒们被带上了枷锁,
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牺牲,
他们的祖国因此受人尊敬,
自由的声誉随着每阵风传播。
锡雍!你的监狱成了一隅圣地,
你阴郁的地面变成了神坛,
因为伯尼瓦尔在那里走来走去
印下深痕,仿佛你冰冷的石板
是生草的泥土!别涂去那足迹
因为它在暴政下向上帝求援。

查良铮 译


在巴比伦的河边我们坐下来哭泣



在巴比伦的河边我们坐下来
悲痛地哭泣,我们想到那一天
我们的敌人如何在屠杀叫喊中,
焚毁了撒冷的高耸的神殿:
而你们,呵,她凄凉的女儿!
你们都号哭着四散逃散。



当我们忧郁地坐在河边
看着脚下的河水自由地奔流,
他们命令我们歌唱;呵,绝不!
我们绝不在这事情上低头!
宁可让这只右手永远枯瘦,
但我们的圣琴绝不为异族弹奏!



我把那竖琴悬挂在柳梢头,
噢,撒冷!它的歌声该是自由的;
想到你的光荣丧尽的那一刻,
却把你的这遗物留在我这里:
呵,我绝不使它优美的音调
和暴虐者的声音混在一起!

查良铮 译

好吧,我们不再一起漫游

好吧,我们不再一起漫游,
消磨这幽深的夜晚,
尽管这颗心仍旧迷恋,
尽管月光还那么灿烂。

因为利剑能够磨 剑鞘,
灵魂也把胸膛磨得够受,
这颗心呵,它得停下来呼吸,
爱情也得有歇息的时候。
  
虽然夜晚为爱情而降临,
很快的,很快又是白昼,
但是在这月光的世界,
我们已不再一起漫游。

1817.2.18

查良铮 译



《唐璜》(节选)

第一章(节选)

     (寻找英雄人物)

        一

说来新鲜,我苦于没有英雄可写,
尽管当今之世,英雄是迭出不穷;
年年有,月月有,报刊上连篇累牍,
而后才又发现:他算不得真英雄;
因此,对这些我就不人云亦云了,
而想把我们的老友唐璜来传诵——
我们都看过他的戏,他够短寿,
似乎未及天年就被小鬼给带走。

        二

上一代有弗农,沃尔夫,豪克,凯培,
刽子手坎伯兰,格朗贝,等等将军,
不论好坏吧,总算被人谈论一阵,
象今日的威斯莱,招牌上也标过名。
呵,这群声誉的奴仆,那“母猪的崽仔”,
都曾昂首阔步,象班柯的帝工之影;
同样,法国有一个拿破仑和杜莫埃,
在《导报》、《醒世报》上都赢得了记载。

        三

法国还有孔多塞,布里索,米拉波,
拉法夷特,培松,丹东,马拉,巴那夫,
我们知道,他们都是赫赫有名,
此外,还有尚未被遗忘的,例如:
儒贝尔、奥什、马尔索、拉纳、德赛、莫罗,
以及许多军界要角,难以尽述。
他们有一时都非常、非常垣赫,
然而,用在我的诗上却不太适合。

        四

纳尔逊一度是大不列颠的战神,
可惜为时不久,就改换了风尚;
特拉法尔加已不再为人提起,
它已和我们的英雄一起埋葬;
因为陆军的声望一天天隆盛,
海军界的人士岂能不受影响,
更何况,我们的王子只为陆军撑腰,
把郝、邓肯、纳尔逊、杰维斯都忘掉。

        五

英雄人物何止一个阿伽门农,
在他前后,也出过不少俊杰之辈,
虽然英勇’象他,却又各有千秋;
然而,只因为不曾在诗篇里留辉,
便被世人遗忘了。——我无意针砭,
但老实说,当代我实在找不到谁
适用于我的诗(就是这新的诗章),
因此,我说过,我就选中了唐璜。

第一章(节选)

      (诗人自讽)

       二一三

但如今,年方三十我就白了发,
(谁知道四十岁左右又该如何?
前几天我还想到要戴上假发——)
我的心苍老得更快些;简短说,
我在五月就挥霍了我的夏季,
现在已打不起精神与人反驳;
我的生命连本带利都已用完,
哪儿还有那种所向披靡之感?

       二一四

唉,完了,完了,——我心中再也没有
那清新的朝气,象早晨的露珠,
它能使我们从一切可爱的情景
酝酿出种种新鲜而优美的情愫,
好似蜜蜂酿出蜜,藏在心房中;
但你可认为那甘蜜越来越丰富?
不,它原来不是外来的,而是凭你
有没有给花儿倍增妩媚的能力。

       二一五

唉,完了,完了——我的心灵呵,
你不再是我的一切,我的宇宙!
过去气概万千,而今搁置一边,
你已不再是我的祸福的根由;
那幻觉已永远消失:你麻木了,
但这也不坏,因为在你冷却后,
我却获得了许多真知灼见,
虽然天知道它来得多么辛酸。

       二一六

我谈情的日子完了。无论多迷人:
少女也好,夫人也好,更别提寡妇,
已不能象昔日似地令我痴迷——
总之,我过去的生命已不能重复。
对心灵的契合我不再有所幻想,
红葡萄酒的豪饮也受到了劝阻;
但为了老好先生总得有点癖好,
我想我最好是走上贪财之道。

       二一七

“雄图”一度是我的偶像,但它已在
‘忧伤”和“欢娱”的神坛之前破碎;
这两个神祗给我遗下不少表记,
足够我空闲的时候沉思默对;
而今,象培根的铜头,我已说完:
“现在,过去,时已不再”;青春诚可贵,
但我宝贵的青春已及时用尽:
心灵耗在爱情上,脑子用于押韵。

       二一八

声名究竟算得了什么?那不过是
保不定在哪儿占有一小角篇幅,
有的人把它比作登一座山峰,
它的顶端同样是弥漫着云雾;
就为了这,人们又说,又写,又宣讲,
英雄豪杰厮杀,诗人“秉着夜烛”,
好等本人化为灰时,可以夸得上
一个名字,一幅劣照,和更糟的雕像。

       二一九

人的希望又是什么?古埃及王
基奥普斯造了第一座金字塔,
为了他的威名和他的木乃伊
永垂不朽,这塔造得最为高大,
可是他没有料到,他的墓被盗,
棺材里连一点灰都没有留下。
唉,由此可见,无论是你,是我,
何必还要立丰碑把希望寄托?

       二二○

然而,由于我一向爱穷究哲理,
我常自慰说:“呜呼,生如白驹过隙,
此身乃是草芥,任死神随意收割;
你的青春总算过得差强人意,
即使照你的心愿能再活一遍,
它仍将流逝一所以,先生,该感激
你的星宿;一切情况总算不太坏:
读你的《圣经》吧,照顾好你的钱袋。”

第二章(节选)


       海黛


       一一七

她的头发是褐色的,我说过,
  但她的眼睛却乌黑得像死亡,
睫毛也同样黑,像丝绒般弯下,
  却含有无限娇媚;因为当月光
从那乌亮的边缘整个闪出来,
  连飞快的箭也没有这般力量:
它好像是盘卷的蛇突然伸直,
  猛地把它的毒全力向人投掷。

       一八三

那是一天逐渐凉爽的时刻,
  一轮红日正没入蔚蓝的峰峦,
大自然鸦雀无声,幽暗而静止,
  好像整个世界已融化在其间;
他们一边是平静而凉爽的海,
  一边是有如新月弯弯的远山,
玫瑰色的天空中只有一颗星,
  它闪烁着,很像是一只眼睛。

       一八四

他们就这样手挽手往前游荡,
  踩着贝壳和五色光灿的碎石,
有时走过平坦而坚硬的沙地,
  有时走进了被风雨多年侵蚀
而形成的岩洞,好像精心安排,
  有大厅,有晶石的房顶和居室;
他们并肩歇下来,以一臂相偎,
  呵,紫红的晚霞已使他们陶醉。

       一八五

他们抬头看天,那火烧的流云
  像一片赤红的海,广阔而灿烂,
他们俯视着海,映得波光粼粼,
  圆圆的一轮明月正升出海面,
他们聆听浪花的泼溅和细风,
  他们还看到含情脉脉的视线
从每人的黑眼睛照射对方的心,
  于是嘴唇相挨,接了一个蜜吻。

       一八六

呵,一个长长的吻,是爱情、青春
  和美所赐的,它们都倾力以注,
好似太阳光集中于一个焦点,
   这种吻只有年轻时才吻得出;
那时灵魂、心和感官和谐共鸣,
  血是熔岩,脉搏是火,每一爱抚、
每一吻都震撼心灵:这种力量
  我认为必须以其长度来衡量。

       一八七

我说的长度指时间;他们一吻
  天知道多久!——当然他们没计算;
即使算过了,恐怕也计算不出
  一秒钟内那多么丰富的美感;
谁都不说话,只感到彼此吸引,
  仿佛心魂和嘴唇在互相召唤,
一旦汇合了,就像蜜蜂胶在一起,
  他们的心是花朵,向外酿着蜜。

       一八八

他们远离了世界,但不像斗室中
  一个人所感到的那种孤独滋味,
海是静默的,海湾上闪出星星,
  红色的晚霞暗了,天越来越黑,
四周无声的沙石,滴水的岩洞,
  使他们不由得更紧紧地依偎;
好像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生命,
  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们将永生。

       一八九

在那寂寞的沙滩上,他们不怕
  耳目来窥探,也没有夜的恐怖;
他们有彼此已足。语言虽不多,
  只断续几个字,却已尽情吐诉;
呵,热情所教的一切热烈词藻
  怎及得一声轻叹那样表达出
天性的奥秘——初恋,这一启示
  正是夏娃对后代女儿的恩赐。

       一九○

海黛没有忧虑,并不要求盟誓,
  自己也不发誓,因为她没听过
一个钟情的少女会被人欺骗,
  或必须有种种诺言才能结合;
她真纯而无知得像一只小鸟,
  在飞奔自己的伴侣时只有快乐,
从来不曾梦想到有中途变心,
  所以一个字也没提到忠贞。

       一九一

她爱着,也被人热爱;她崇拜,
  也被人崇拜:他们本诸天性,
让热炽的灵魂向着彼此倾注,
  如果灵魂能死,它已死于热情!
但他们的神智又渐渐清醒,
  不过使感情复燃,又一次迷沉;
海黛把急跳的心紧贴他的胸,
  似乎它再也不能离开它的跳动。

       一九二

哎,他们是这么年轻,这么美,
  这么孤独,这么爱,爱得没办法,
那一时刻心灵又总是最充沛,
  他们谁也没有力量把它管辖,
于是犯下死后难逃的罪孽,
  必得让永恒的地狱之火来惩罚
这片刻的欢娱,——凡人要想赠给
  彼此以快乐或痛苦,就得受这罪。

       一九四

他们彼此望着,他们的眼睛
  在月光下闪亮;她以雪白的臂
搂着唐璜的头,他也搂着她的,
  他的手半埋在所握的发辫里;
她坐在他的膝上,饮着他的轻叹,
  他也饮着她的,终至喘不过气,
就这样,他们形成了一组雕像,
  带有古希腊风味,相爱而半裸。

       一九五

那深情而火热的时辰过去了,
  唐璜在她的臂抱中睡得沉沉,
她没有睡,却轻柔而又坚定地
  把她胸脯的姣美献给他去枕;
她的眼睛时而仰望,时而看他,
  那苍白的颊已被她的胸偎温,
呵,她博大的心灵正多么喜悦,
  为了它献出和将献出的一切。

       一九七

因为他睡得这么恬静,这么可爱,
  他整个生命都和我们起着共鸣,
他是那么温和,静止,柔弱无力,
  毫不自觉他给人的那些欢欣,
他所经历、证实、和加于人的一切
  都已没入深远,渺茫而不可寻,
这就是你爱的,迷人而不乏谬误,
  像是死了,却不给人以死的恐怖。

       一九八

这少女看着她的恋人,而那一刻
  爱情、夜晚和海洋都是最孤寂,
它们共同把寂寞注入她的灵魂;
  呵,就凭这砂石和粗犷的岩壁,
她和她久经风波之苦的恋人
  筑起爱之巢,和人寰的一切远离,
而太空中成群的星星遍观世界,
  竟找不到什么比她的脸更喜悦。

       二○二

海黛和自然为伴,不懂那一切,
  海黛是热情所生,在她的故乡
太阳发出三倍光明炙烤着人,
  连它明眸的女儿吻人都火烫;
她生来只为了爱,为了选中了
  一个情人,就和他共一条心肠,
别处的事情她不管;天堂,地狱,
  和她无关:她的心只跳在这里!

       二○三

哦,那热情的澎湃!心房的急跳!
  我们为此得付出多大的牺牲!
但心跳的因和果又极有韵味,
  叫监视它的“智慧”不得不行动:
连忙把美好的真理念念有辞,
  好剥夺“欢乐”的魔力;“良心”也相同:
它使劲对我们讲解善良的格言,
  太善良了——可怪卡色瑞没来抽捐。

       二○四

好了,在这荒凉的海边,他们的心
  已经订婚,而星星,那婚礼的火把
把这美丽的一对照得更美丽,
  海洋是证人,岩洞是新婚的卧榻,
情感为他们主婚,孤独是牧师——
  他们就这样结了婚;这岩壁之下,
在他们看来就是快乐的天堂,
  他们看彼此也和天使没有两样。

       二一二

据柏拉图说,那是唯美的感受,
  是感官的无微不至的扩散,
它纯属于精神,博大而神奇,
  自星空降落,就充塞与天地间;
要没有它,人生会显得太沉闷。
  总之,那就是要用你自己的眼,
再加上一两种小感觉来表明
  肉体本由易燃的泥质所揉成。

       二一四

心灵像天空,是天庭的一部分,
  它也有日夜交替,和天空一样,
有时它遮上了乌云,闪过雷电,
  也要尽情肆虐,变得昏暗无光;
可是一旦被烧灼,刺破,和撕裂,
  险恶的云雾会化为雨而消亡;
由眼睛流出了心血凝成的泪滴,
  这就是我们一生中的英国天气。

第三章(节选)

哀希腊

        一

希腊群岛呵,美丽的希腊群岛!
  火热的萨弗在这里唱过恋歌;
在这里,战争与和平的艺术并兴,
  狄洛斯崛起,阿波罗跃出海面!
永恒的夏天还把海岛镀成金,
可是除了太阳,一切已经消沉。

        二

开奥的缪斯,蒂奥的缪斯,
  那英雄的竖琴,恋人的琵琶,
原在你的岸上博得了声誉,
  而今在这发源地反倒喑哑;
呵,那歌声已远远向西流传,
远超过你祖先的“海岛乐园”。

        三

起伏的山峦望着马拉松——
  马拉松望着茫茫的海波;
我独自在那里冥想一刻钟,
  梦想希腊仍旧自由而欢乐;
因为,当我在波斯墓上站立,
我不能想象自己是个奴隶。

        四

一个国王高高坐在石山顶,
  了望着萨拉密挺立于海外;
千万只船舶在山下靠停,
  还有多少队伍全由他统率!
他在天亮时把他们数了数,
但日落的时候他们都在何处?

        五

呵,他们而今安在?还有你呢,
  我的祖国?在无声的土地上,
英雄的颂歌如今已沉寂——
  那英雄的心也不再激荡!
难道你一向庄严的竖琴,
竟至沦落到我的手里弹弄?

        六

也好,置身在奴隶民族里,
  尽管荣誉都已在沦丧中,
至少,一个爱国志士的忧思,
  还使我的作歌时感到脸红;
因为,诗人在这儿有什么能为?
为希腊人含羞,对希腊国落泪。

        七

我们难道只好对时光悲哭
  和惭愧?——我们的祖先却流血。
大地呵!把斯巴达人的遗骨
  从你的怀抱里送回来一些!
哪怕给我们三百勇士的三个,
让德魔比利的决死战复活!

        八

怎么,还是无声?一切都喑哑?
  不是的!你听那古代的英魂
正象远方的瀑布一样喧哗,
  他们回答:“只要有一个活人
登高一呼,我们就来,就来!”
噫!倒只是活人不理不睬。

        九

算了,算了;试试别的调门:
  斟满一杯萨摩斯的美酒!
把战争留给土耳其野人,
  让开奥的葡萄的血汁倾流!
听呵,每一个酒鬼多么踊跃
响应这一个不荣誉的号召!

        一○

你们还保有庇瑞克的舞艺,
  但庇瑞克的方阵哪里去了?
这是两课,为什么只记其一,
  而把高尚而坚强的一课忘掉?
凯德谟斯给你们造了字体——
难道他是为了传授给奴隶?

        一一

把萨摩斯的美酒斟满一盅!
  让我们且抛开这样的话题!
这美酒曾使阿纳克瑞翁
  发为神圣的歌;是的,他屈于
波里克瑞底斯,一个暴君,
但这暴君至少是我们国人。

        一二

克索尼萨斯的一个暴君
  是自由的最忠勇的朋友:
暴君米太亚得留名至今!
  呵,但愿现在我们能够有
一个暴君和他一样精明,
他会团结我们不受人欺凌!

        一三

把萨摩斯的美酒斟满一盅!
  在苏里的山岩,巴加的岸上,
住着一族人的勇敢的子孙,
  不愧是斯巴达的母亲所养;
在那里,也许种子已经散播,
是赫剌克勒斯血统的真传。

        一四

自由的事业别依靠西方人,
  他们有一个做买卖的国王;
本土的利剑,本土的士兵,
  是冲锋陷阵的唯一希望;
但土耳其武力,拉丁的欺骗,
会里应外合把你们的盾打穿。

        一五

把萨摩斯的美酒斟满一盅!
  树荫下正舞蹈着我们的姑娘——
我看见她们的黑眼亮晶晶,
  但是,望着每个鲜艳的姑娘,
我的眼就为火热的泪所迷,
这乳房难道也要哺育奴隶?

        一六

让我攀登苏尼阿的悬崖,
  在那里,将只有我和那海浪
可以听见彼此飘送着悄悄话,
  让我象天鹅一样歌尽而亡;
我不要奴隶的国度属于我——
干脆把那萨摩斯酒杯打破!

第四章(节选)

      海黛(续)

        一三

海黛和唐璜没有想到死的事,
  这天地、这大气对他们太适合,
时光也无可挑剔,只嫌它会飞,
  他们看自己呢,更是无可指责;
每人就是对方的镜子,谁看谁
  都是眼里亮晶晶地闪着欢乐:
他们知道,这宝石一般的闪光
无非是他们眼底深情的反映。

        二一

不知怎么原因,就当他们凝视着
  晚霞的那一刻,仿佛在他们心间
随着欢乐突然袭来一阵战栗,
  好似冷风拂过了火焰或琴弦,
一个声音发颤,另一个身子发抖,
  每人都掠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这使得唐璜发出低低的叹息,
海黛的眼睛也涌出晶莹的泪滴。

        二二

她那先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尽在追随和眺望消逝的太阳,
仿佛随着这灿烂的光轮的沉落,
  他们欢会的最后一天就要消亡;
唐璜看着她,卜问自己的命运,
  他感到凄酸,却又没有理由悲伤,
他的眼神因此向她的目光寻找
这悲戚的来由(至少对他够玄奥)。

        二三

她转身对他一笑,但那笑容是
  使别人笑不起来的,接着扭转脸,
不管她惊觉于什么吧,这一感觉
  很快地就被明智或自尊所驱散;
当唐璜半庄半谐地向她提到
  他们心头的这种不吉的共感,
她说:“万一有祸事——但那不可能,
至少我不会活着看见它发生。”

        二四

唐璜还要问下去,若不是她的唇
  压上了他的唇,使他不能不沉默;
她拿热情的一吻和预感抗争,
  终于使她的心完全把恶兆摆脱。
对,这才是解闷的最好的办法,
  有人喜欢以酒浇愁:这也不错,
两者我都试过;所以,谁要试用,
可以就心疼和头疼任择一种。

        二八

他们该住在森林中,像夜莺似的
  歌唱自娱而隐居;他们原不宜
在所谓“社会”这繁华的孤寂中,
  和“憎恨”、“罪恶”、“忧患”呼吸在一起;
凡心灵自由的人都落落寡合,
  唱得最甜的鸟儿只成双而栖,
雄鹰独自高飞,而乌鸦和海鸥
像世人一样,只围着腐尸不走。

        二九

现在,海黛和唐璜脸偎着脸,
  正相亲相爱地享受着午眠。
那是一阵小睡,睡得并不沉,
  因为不时地仿佛有一种预感
使唐璜轻颤,并且传过他全身;
  海黛的嘴唇好似溪水在喃喃,
发着无字的乐曲;她的脸被梦
熏得像风吹乱的玫瑰一般红。

第十章(节选)

十八


“旧日好时光”给我心中带来了
  苏格兰的一切:那蓝色的山峰,
谷中清澈的流水,底河和顿河,
  格子呢,结发带,我幼年的感情,
巴尔戈尼桥下的黑流,和我那
  最初温柔的梦,像班柯的幽灵
都掠过我的眼前:呵,这回忆确是
“好时光”的一瞥,别管多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