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招投标实施办法:纪德书评-自相矛盾的魅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10:13:03

 
安德烈·保尔·吉约姆·纪德
(1869—1951)
  是法国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生于巴黎,是独生子;父亲在巴黎法律学院任教授;母亲是富家闺秀,笃信天主教新教。纪德早年体弱多病,异常敏感。十一岁时丧父,由母亲扶养并给予清教徒式的教育,酿成了他的叛逆性格。从十五岁起,他对舅父的女儿玛德莱娜产生了纯洁的爱情;但是六年后,玛德莱娜拒绝了他的求婚。创作于1890年,于次年发表的处女作《安德烈·瓦尔特的笔记》,就是他给自己家庭和玛德莱娜的最后通牒,反映他这一时期的思想。1895年,他终于同表姐玛德莱娜结婚,但婚后生活并不美满,他仍不改同性恋癖,致使他妻子抑郁成疾,于1938年死去。
  1891年,他由莫里斯·巴雷斯引见,认识了象征派大师马拉美,并成为罗马街“星期二晚会”的常客。他这一时期的作品显示出他受了象征派和尼采主义的影响,全面扬弃传统文化与道德,摆脱家庭与社会的约束,宣扬独立自由和享乐主义。不过,纪德的文学创作走的是一条探索的道路,因此,他的作品充满矛盾而又互相矛盾,既宣扬了绝对的自由,同时又主张天下人都应当得到解放;既宣扬了狂热的个人主义,同时又歌颁集体的献身精神;即使他主张的享乐主义,也并不是庸俗的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旨在发现自我,探索存在的价值和人生的真谛,足见他是勇于剖析自已的作家。
  1925年,他去刚果、乍得旅行,目睹了非洲人在殖民主义统治下的生活惨状,回国后口诛笔伐,有力地鞭答了殖民制度。从此他的创作不再固守在美学与道德的象牙塔中,开始对社会问题发生兴趣,越来越关注苏联,并参加共产主义运动。1936年他访问了苏联,回国著文又否定了苏联的社会现实。
  纪德创作十分丰富,有的作品堪称法国现代文学的丰碑。小说主要有:《帕吕德》(1895)、《人间食粮》(1897)、《背德者》(1902)。《浪子归来》(1907)、《窄门》(1909)、《伊萨贝尔》(1911)、《梵蒂冈的地窖》(1914)、《田园交响曲》(1919)、《伪币制造者》(1926)、《妇女学堂》(1929)、《新食粮》(1935)、《忒修斯》(1946)。回忆录主要有:《如果种子不死……》(1926)。游记主要有:《刚果游记》(1927)、《乍得归来》(1928)、《苏联归来》(1936)。戏剧主要有:《萨乌尔》(1903)、《康多尔王》(1905)、《俄狄甫斯》(1932)。此外还有许多文论、日记等。
  纪德的作品文笔清丽精湛,思想深邃细腻,语言温婉和谐,具有古典美。他始终是法国人民最喜爱的现代作家。
    
 
正文
   如果以时下最流行的记者采访的方式,问纪德:“纪德先生,请问您最喜爱什么?最讨厌什么?”
  纪德很可能回答:“我最喜爱快乐,最讨厌扼杀快乐的一切伦理道德。”
  不错,“快乐”是纪德作品中最亮丽的一个词,几乎成为他生活的真谛。快乐、纵欲、生活、幸福、爱……这些在纪德笔下全是同义词、主题词,构成纪德作品的鲜明的生命线。
  纪德明确写道:“人长出牙齿,能咬食咀嚼了,就应当到现实生活中寻求食粮。勇敢点儿,赤条条地挺立起来,你只需要自身的汁液的冲腾和阳光的召唤,就能挺立地生长。”
  在生活中寻求食粮,就是寻求快乐。纪德早年的散文诗作《人间食粮》,也就是追求生活快乐的宣言。后来发表的三部曲:《背德者》、《守门》和《田园交响曲》,可以说是追求生活快乐和幸福的历程。
  拥抱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强烈的欲望赋予我们支配一切的权力。旅途上所见的山光水色、幼鸟的孵化、盛开的鲜花、赤身的牧童……无不体现我们的幸福,都是我们内心春天的回声。正是这种追求欢乐的奔放的热情,吸引并激励了几代青年。
  然而,《背德者》等三部曲,又可以说记录了追求快乐和幸福的痛苦历程。
  因为,在人性被窒息的社会,快乐也是一种奢侈品。哪怕享受大自然的快乐,一不小心也会伤害你所爱并且爱你的人。《背德者》主人公米歇尔和妻子玛丝琳游览意大利,到罗马时正值雪白的杏花盛开。米歇尔要把整个春意带回饭店,将客房布置成花海。不料妻子进门一见,竟然失声痛哭。强者自有强烈的快乐,而弱者适于文弱的快乐。玛丝琳有一点点乐趣就要陶醉,客易受强烈快乐的伤害。
  还有更大的伤害,这就关系到伦理道德和宗教信仰了。
  米歇尔身上的欲望一旦爆发,往往来不及分辨,也不愿分辨其好坏,先满足了再说。因此他有些行为,如爱恋男童,就明显违背伦理道德,他也就成了背德者。玛丝琳已经知情,疾病又添心病,很快抑郁而终,葬身在异乡。
  《窄门》则是另一种情景。阿莉莎与表弟杰罗姆自小青梅竹马,深深地相爱。不料母亲同人私奔,她的心灵有了创伤,又想自己比表弟大两岁,担心红颜衰老,便会失去杰罗姆的爱;与其将来有这种她绝难接受的结果,还不如不结婚,只保持纯情相爱的关系。不过,在阿莉莎看来,惟有基督教所说的极乐至福,才能与尘世的欢乐相抗衡。于是,她爱得越深,就越同杰罗姆疏远,相约在美德的峰巅相见,到上帝那里重聚。最后,她避开亲人,在巴黎的一家疗养院里孤独地死去。
  纪德笔下的《田园交响曲》,同样是寻求生活快乐而酿成的悲剧。一名乡村牧师收养一个成为孤儿的盲女,不仅对她关心备至,还极力启发她的心智,使她脱离蒙昧状态,领略她看不见的美妙的外界。牧师从慈悲之心出发,一步步堕入情网,给妻子儿女造成极大痛苦,但是又不敢面对现实。盲女错把感激之情当成爱情,可是她治好了双眼才看清,她爱的是儿子雅克而不是父亲,她也看清这种爱无异于犯罪,给一家人带来不幸。于是,她只有一死,假借采花之机失足落水……
  了解了追求快乐的痛苦历程,也就更容易理解纪德的这段话:“对人来说,快乐不仅是一种天生的需要,而且还是一种道德的义务。我早就觉得,快乐比忧伤更珍稀,更难得,也更美好。因此,我把自己的幸福当成一种使命来承担,要向周围传播快乐,我认为最有效和最可靠的办法,就是本人作出表率,当个幸福的人。”
  从这种表率的心中大量涌出的快乐,足供所有人畅饮。这既是天生的需要,又是道德的义务。作者一生的活动、一生的创作,似乎都旨在调解这两者的关系,使之更加融洽,更加和谐。然而他一生的行为、一生的作品,却更多地表现出两者的矛盾和冲突。
  纪德和他的作品总是扮演并变换着角色。他和他的作品绝不会确定为一种角色,哪怕是伟大的角色,并且一直演到终场。他和他的作品要扮演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这些角色不能简单地划分为善恶好坏,而只是组成相互对立体,在人生大舞台上演出。
  《背德者》扮演放纵的角色,《窄门》和《田园交响曲》,则相继扮演收敛的角色。然而,放中又有收,收中又有放,又各自成为复杂的活生生的角色。早年的作品《帕吕德》,是小说叙述方式的革新,被半个世纪之后的新小说派认了宗。在《帕吕德》中,我们能看到一个意气风发、放恣张狂的纪德。他的最后一部小说《忒修斯》,则是他一生的总结。一篇是文字恣肆轻狂,一篇是文笔老到洗练,可以看作是纪德的一放一收,一始一终。
  变化与否定,贯穿纪德的一生。他说:“人一旦发现自己的样子,就想保持,总是处心积虑地像自己……比起反复无常来,我更讨厌某种坚定不移的始终如一,更讨厌要忠实于本身的某种意志,以及害怕自相矛盾的心理。”纪德从不试图维持自身的一致,维持已有的公认的形象(如文坛王子)。他认为,一个人正是通过自身的矛盾,才表现出坦诚,舍此就难免陷入虚伪当中。
  应当指出,这种反复无常只是表面现象,其实正好应合他那种深藏的连贯性,即一颗坦诚的心。有些人煞费苦心,一生都要扮演一个伟大的角色。纪德则不然,他一个思想能化出许多思想,忽然念及天使就扮演天使,忽然念及魔鬼就扮演魔鬼,即兴演出傻剧。讽刺剧、悲剧和喜剧,还拉着观众一起演出,即使漏洞百出,有时甚至出丑,引起嘘声喝倒彩,也照样演得有声有色,落得个痛快,常常给人意外的惊喜,下得台来还那个充满活力的纪德。
  纪德喜爱快乐,但更喜欢变化。他一再强调:“没有进步的状态,不管多么幸福我也不稀罕”;“没有进展的一种快乐,我嗤之以鼻”。在纪德看来,无论什么一经固定,就丧失活力了。这就是为什么,纪德活到八十二岁,“直到最后一分钟,他还是生龙活虎的”(莫洛亚语)。
  这正是纪德作品的魅力和生命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