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与河流(长诗)

　　又名：灵魂/存在（The Spirit/The Being）
　　
长诗《星星与河流》简介：《星星与河流》又名《灵魂/存在》，从人类历史、生命存在和灵魂神秘等不同维度觉知人类生存的本质。以无意识的自动书写进入灵视之域，触摸存在实体。思想交错纽结，自由梦幻成谶，织体具金属与丝绸光泽。其对于灵魂/存在的结构与元素，矛盾与运动，偶然与或然的追踪与雄辩具穿透命运之力量。
　　作者简介：朱惠宁，男，辽宁省铁岭市铁岭监狱人民警察，三级警督。法学专业大专学历。
　　
　　双手合十,这个姿势意味着把人类带进伟大的单纯。
　　唯当人说话，他才思想……
　　唯当此在存在，才有真理；此在就在真理之中。
　　——[德]海德格尔（1889~1976）
　　
　　/1/
　　
　　从大河之源
　　雪山之巅风把种子随意播散的
　　山口你口中含光光的种子
　　一片又一片飞扬遥远
　　一直到看不见的远天
　　在石头内部开花
　　在命运停止之处
　　你挥动锤子粗暴的击打
　　在草原上奔跑的少女的双瞳里
　　钉下一颗时间的钉子
　　时间的奴仆和劫夺者
　　欺骗永恒的孩子
　　无辜的孩子被贩卖到这个世界上
　　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孩子在大地上流浪
　　
　　却满眼望着天空
　　从这孩子的双瞳里
　　流星陨落
　　洒满河流
　　
　　/2/
　　
　　洒满星星的河流
　　洒满星星的河流里
　　我的父亲安德烈·布勒东在向我招手
　　我向他飞去我的翅膀
　　凤凰和火焰的翅膀
　　旋即变成灰烬
　　在我坠入河流的一刹
　　我的父亲消失了
　　在一颗顺流而下的苹果里
　　我哭泣的很久无人能够诉说
　　我靠着黑暗的椅子沉默的手杖
　　我的析成晶体的思想的落花和坟茔
　　祭酒中的秋天秋天里钢琴的香气
　　一把吐掉的葡萄皮
　　我仅有的这些啊
　　我一一数着一个个被刨掉根须的日子
　　哭泣了很久但不能让人知道
　　凭着碎玻璃割开手指的顽强
　　我找到了被误认为是家的棺材
　　我以平静抚平丝绸的皱褶：
　　我自己在一颗落叶纷纷的树下
　　那棵树的静止的风暴的中心
　　我张开玫瑰和海浪的嘴唇
　　诉说光和黑暗的语言
　　
　　/3/
　　
　　但，这是无人能够倾听的语言啊
　　这是天堂的歌声和地狱的祈祷
　　是弹钢琴的手指间飞出的鸟群和落叶
　　这是发自我心中的我却不能了解的语言
　　在白金的杵臼中辗碎苦难的药粉
　　向楔入肉体的木桩乞求受孕的耳朵
　　我的来世召唤着
　　苦于无法夺目而出的清泉
　　在沉睡千年的黑暗中
　　一把利剑的寒光击碎了青铜鼎
　　刺穿你的头颅
　　而你还在大雪中数着天使离去时的脚印
　　命运的脚趾和风的基因
　　你的冰层上面的天空
　　洒满星星的河流
　　你的开满鲜花的头颅
　　
　　/4/
　　
　　你的开满鲜花的头颅啊
　　百合，郁金香，满天星和荷叶吊兰的头颅啊
　　在突然失聪的真空里
　　一只失明的眼睛撞到
　　另一只拳头中的城堡城堡的废墟
　　从一个黑洞窥视天堂的大火
　　天使们背信遗弃在奔逃中
　　卸下华丽的妆容在北极光中无法睁开
　　眼睛一片罢黜的王朝在空中坠落
　　在七朵野花中选择一枚枯黄的叶子
　　为穿过地心的列车的窗口证明
　　不断争讼的大海和天空啊
　　在沙雕的法庭上
　　对于地平线上的狂飙和蜃景
　　永远无法证实一个世代单传的儿子
　　罪愆的种子种子中的休眠火山
　　在巨网捕获的白鲸的头颅中沉默
　　干涸的沙滩上保罗·策兰的嘴唇
　　是被殴打的士兵的叫喊
　　和屈从于淫威的尸体
　　是背靠着背沉入深井喝不到水的兄弟
　　而你的开满鲜花的头颅啊
　　正是被囚禁的地下宫殿的王子
　　在闪电中划破地狱的笑容
　　
　　/5/
　　
　　而洒满星星的河流
　　一条遗忘之河
　　没有源头也没有归宿
　　一条沉船的孤独保持着北国初春的光芒
　　在锈蚀中暗淡所有十个手指
　　无法指向同一个教堂
　　在一个少女纷乱的长发中
　　掩埋着一个世纪的钻石和锁链
　　在石狮子的吼声数着时钟的指针
　　在剪刀的绳索中恋爱
　　不朽的跋涉于屈膝的瞬间
　　合十的双手突然被野蜂蜇中
　　疼痛一下子散开
　　变成城市夜晚的灯火
　　灯火中渐行渐远的夜行人
　　
　　/6/
　　
　　独行的旅人啊
　　背负大地在天空中流浪
　　提着石头和头颅的灯盏
　　在黑暗中永远无法透出光芒的灯盏
　　跟踪火焰的尸体向内旅行
　　驭风的童子展开水晶的披风
　　穿过十字架上的花环和钟声
　　一次次死去
　　又一次次重生
　　一次次蜕下肉体重新启程
　　独行旅人的行囊啊
　　打开命运和风暴的门
　　随着地幔的运行对接和错位
　　海洋升起大陆沉落亚特兰蒂斯的床
　　睡着柏拉图和海伦漂过垂死的耶稣的心脏
　　风暴的残骸啊
　　是我们再也不会被夺走的遗产
　　是我们千淘万漉的金沙
　　飘向的峭壁上的悬棺
　　成群的白鹭穿过这些悬棺
　　没人能够抵达的生命的中心
　　独行的旅人啊
　　独自哀悼着挥霍殆尽的青春
　　在泪水中垂落腐烂的果子
　　
　　/7/
　　
　　但是，一重重的城堡和帷幔
　　吞噬着一次次被擦亮的镜子
　　在熊熊大火的余烬里挣扎着站起的
　　是一群群不死的幽灵
　　以火焰的姿势向天空飞升
　　而沉溺于流沙中的鬼魅
　　砰然敲碎怀抱的瓷花瓶
　　血泊的道路让大地深深裂开
　　大脑中的犁铧展开冰川和野花怒放的山谷
　　蓝蓝的天空啊
　　让人无法呼吸的蓝蓝的天空
　　逼迫着天鹅的飞翔
　　以不可能的姿势和道路
　　沉沦于永恒的杯中
　　就像一生从未相识的失散的兄弟
　　在一瞬间突然一起扑向积雪掩埋的村庄
　　这是盲人眼中的光芒
　　光芒中的盲目盲目中的歌声
　　互逆地穿过彼此分开又向远方汇合
　　向垂死者索要被出卖的地契
　　而我们根本听不懂的异乡的语言啊
　　就是织成我们的头巾的光线
　　是从赌徒手中赎回的贝壳
　　是漫天遍野的向日葵啊
　　我们永远也不能抵达的
　　赤道上空的爆裂的炸弹
　　
　　/8/
　　
　　但是，被导演剪错的胶片
　　争吵着厮打着谈判和约又撕毁和约
　　故事被无休止地演绎下去
　　囚犯梦见了冰川纪的种子
　　在一只猫的眼睛中女主人倾斜的身影
　　被另一个倾斜的身影击倒
　　坠入污水池又在肥皂泡里飘升
　　故事中的人物群殴作家
　　向另一个故事中的人物乞讨
　　交易私货和毒品
　　在一桩凶杀案的现场
　　所有的伪证一起指向一位风中的少年
　　他的母亲就是我们的母亲
　　左手湖泊右手白桦林
　　林中的散射的阳光让伐木工人的睡眠
　　结满青白的果子和钥匙
　　在死者的脸上飘向远方
　　而我的父亲安德烈·布勒东
　　在玻璃房子里被一阵狂飙托起
　　挣扎着上升他飞扬的头发
　　把我们笼罩在
　　突然散开的自由与无限的磁场中
　　隔着玻璃我的手和他的手对接
　　却永远无法碰触
　　
　　/9/
　　
　　而大地的胸膛一直伸延
　　在骆一禾的手掌上
　　天空和大地遥遥相接
　　千万匹丝绸从天堂垂下
　　鸟群和木门在风的河流中聚散开阖
　　和洒满星星的河流遥相呼应
　　两条河流汇合成一条旋转的星系
　　我的兄长骆一禾
　　在一枚金黄的芒果睁开的眼睛里
　　大海的波澜从天空垂直而下
　　倾入保罗·策兰的深井
　　我的星座保罗·策兰
　　莅居人类的生存遥远而冷酷
　　在天球中变幻着方位踏遍宇宙
　　却对人类的命运保持缄默
　　而大地寒酷而微温
　　从矿脉的蜿蜒里听到一颗无花果的种子
　　裂开的声音种子的伤疤
　　一个犹太人眼睛里的闪电
　　保罗·策兰的闪电从天庭直达地狱
　　一颗无花果的种子：
　　骆一禾的脚印长出大树直接天庭
　　在插满荆棘和心脏的天路
　　种子纷纷坠落
　　飘向远方
　　
　　/10/
　　
　　而书页里爬满蟑螂
　　钻石在黑暗中哭泣
　　一个，两个，三个……路碑艰难的爬向
　　楼兰的废墟从音乐的源头
　　模拟着人声的魑魅魍魉通过了评审的裁决
　　灯光下笑容开出鲜红的罂粟
　　而潜泳的人看到岸上变成了树的人群
　　痉挛的树互相撞击重叠彼此遮蔽
　　吞噬互相模仿发出刺耳的笑声
　　以杯盏和短刀相赠
　　而从石阶顶端滚下的帽子和槟榔
　　伪装成人的头颅
　　在被奔跑的鹿群拾起举过头顶时
　　伤口里露出闪闪发光的牙齿
　　在刀锋上行走的人
　　戴着河马的面具以倒退行走的方式
　　独自穿越蚂蚁的王国
　　残败的奥林匹亚啊
　　阿波罗的头被走私到天堂
　　以黄金建成的并不存在的国度
　　狂风卷走的九鼎在四海中沉没
　　令大地四角的擎天柱倾斜
　　在盲人的眼中爆裂
　　
　　/11/
　　
　　一个躺在大地中心的白痴
　　他的食指指向天空
　　咿咿呀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在遥远的边疆
　　马群卷起的尘土湮没了河流
　　从天空到大地从大陆到海洋
　　一条洒满星星的河流垂直竖起
　　承受时间和孤独的摧残
　　沉默中红树的种子顺流而下
　　随意播撒而被淹死的水手
　　死死抱着水中的树根不放
　　飞翔的梦游人倒挂在千年古树上
　　被蝙蝠膜拜在一只野鸟的梦中
　　垂落大地溅起烟火猝然惊厥
　　打翻了一只盛满香火的祭坛
　　而从一枚杏仁中发芽的鱼
　　对自己说：没错，明天就会抵达海洋
　　这里，龟裂的大地只是幻觉
　　只是风对影子说：
　　看，鸟巢在寒风中飘零
　　在一个连雨天里父亲疯狂的击打墙壁
　　儿子的眼睛里吐出蛇的信子
　　而大地上的薰衣草
　　折叠着无穷无尽的扇子
　　展开背过身去的田野和峡谷
　　
　　/12/
　　
　　大地上流浪的孩子
　　满眼望着天空
　　星星洒满河流
　　一条洒满星星的河流在沉默中结满了
　　钢铁的玩偶和铅的桃子
　　成群的疯子翻墙而出穿墙而出
　　奔跑着升入天空消逝在遥远的天边
　　在界碑的碎裂声中龙的枝角
　　抵住裂开的天堂在火中祈祷
　　燃烧的双手中飞出成群的蝴蝶
　　在变成灰烬时变成另一只蝴蝶
　　永无尽时的蝴蝶啊
　　布勒东，策兰和骆一禾手拉着手
　　穿过洒满星星的河流
　　我够不着他们了
　　一个睡在大钟里的孩子
　　梦见自己长出翅膀却不能飞翔
　　只能赤足涉过
　　洒满星星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