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品质巡检记录表:恩重如山

　　6月7日惊悉恩师章培恒先生与世长辞，不觉悲从心来。恍惚中打开抽屉，重读章先生写给我的16封书札，他38年来对我关怀与教诲的历历往事不由一齐涌上心头。

　　我自幼好读古代史，1973年有幸结识章培恒先生，便冒昧把自己写的几篇史评请他指教，章先生不厌其烦写出修改意见。一次他对我说：“研究历史，你必须读原著，即二十四史。”我趁机大胆说：“我想拜您为师。”章老师笑允：“现在学校工作也不正常，我亦有空，你今后每两周到我溧阳路家中聊聊。”我闻言欣喜若狂。自此，我每两周去章先生寓所受教。在他指导下，我在上海旧书店陆续买了“二十四史”中的十几部（后来才配全），并由章老师制定了阅读原著的计划，章老师说：“中国古文从难到易，我看你先从《史记》读起，然后再读《明史》《宋史》，因《前汉书》与《后汉书》较难读，你有了古文基础再读，我另选重要列传让你细读。”就这样，我有三年多时间坚持每两周去章先生寓所当私塾弟子。章先生为人温和儒雅，他用绍兴口音的普通话讲史时慢条斯理，评价历史人物常别出心裁，言辞中不乏幽默与睿智。他怕我学史枯燥，又让我读《古文观止》。章先生说：“《古文观止》把先秦至明朝的好文章大都选入了，你反复阅读后，可练习用古文写读书笔记。”我陆续写了二十余篇读书笔记，章老师则每篇帮我修改文法。

　　中国高考制度恢复后，我决定报考复旦大学古典文学明清专业研究生。两年中，我白天工厂上班，晚上攻读古代文学史、古代历史、古汉语、文学概论等课目。可惜我在考古汉语时，做完试卷，心态浮躁，竟提前半个多小时出了考场，不知卷子背面还有一道翻译题，白白损失了25分。这样，古汉语与外语都未及格，两年心血付之东流。正在我极度自责沮丧之际，章先生给我寄来一封长信：“你这次考试的成绩应该是令人鼓舞的（古代文学：84分，古代历史：82分），你只是一个初中生，考的是研究生。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和努力，在一两年内完全可以赶上。”章先生怕我因挫折而沉沦，又写道：“你这次受了一点小挫折，也许你认为并不小，但从我这样的年龄和经历的人来看，实在是小的。我在比你年轻的时候就跌过很大的跟头，比起你现在所受的挫折来看，简直无可比拟。我的体会是：受挫折实在不是坏事，它可以锻炼人的意志与毅力。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有任何的灰心与悲观。”

　　章培恒先生于1954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留校当助教，任党支部书记，不久因受老师贾植芳先生冤案的牵连，章先生被取消教师资格，打入冷宫，在图书馆工作。正是在这种困苦的逆境下，章培恒先生孜孜不倦学习，发表了诸多有学术见解的好文章。在“文革”时，章先生又被定为白专典型，再次受批判。章先生为人厚道诚恳，学术思想新颖而独到，对年轻人更是诲人不倦，以提携后进为乐事。我当时只是普通的青年工人，竟蒙他免费教诲三年之久。在我考试失败后，他还写信给王元化先生，推荐我去某出版社当编辑。后来他又为我撰写的《中国侠文化史》等三本拙著写了序言，鼓励我研究武侠小说与中国俗文学。我今天能写一点小文章，完全得益于章先生当年教我读古文时打下的基础。

　　章培恒先生于1999年查出癌症，他坚持病中重写《中国文学史新著》，他以“人性发展”来推动文学发展的观点，在学术界可谓“石破天惊”。我曾先后十几次去他家中与医院探望，他每次总是谈笑风生，还谈起《新民晚报》上读到的好文章。上两个月我去看他，得知他再次入住华山医院。

　　38年岁月如箭而逝，章培恒老师恩重如山的教诲和他的人格魅力，让我一辈子受益无穷。尊敬的章老师，您的博大与睿智，在天国一定不会寂寞，您在那里也一定是桃李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