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i防火认证:我家门前那片汪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11:41:57

 

夜间看护老娘,回忆幼年故事,草稿,待全部写完后再加修改

 

我家门口那片汪

(李子庆.2011.10.)

 

汪不算太大——是相对于村子东南角那个南大汪说的,虽不太大,关于汪本身和汪周围,却充满了神秘的传说。

孩提时,喜欢听老人们“讲讲”。听老人们说,这片汪原来的名字叫“鲶鱼汪“。这片汪,从我记事起,像其他汪一样,都有遇到旱涝的日子,汪里的水时多时少,最多的一次大概是我五六岁那年的夏天,懵轰记得,水漫到了岸上。我家在岸上的高台上,东面不远处,是另一个高台,那是族中另一个奶奶的家。她们家在汪东南边上,门前的平地逐渐平缓地往低处延伸,平地西侧才是汪。两家高台子之间平地与高台子的落差有两米多,平地比汪稍高,平常是干的,低洼的平地稍东部分有父亲垛的简易的厕所,土话称“粪茅子”。那年夏天,雨水下的特别多。那一阵子,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能出工的日子就互相串门聊天儿,大人们走了,孩子们在家嬉戏打牌。有一天,可能是哥哥姐姐们在西边的堂屋玩忘了,东边的过道屋兼做过道和厨房(我们家回门朝北,所谓厨房也就是在过道东边有一大一小两口土灶而已,稍大的那个灶带风箱,上下两个灶门,小的那个是地锅)进了水。风大雨急,水从大门缝里刮进来,积水没过膝盖,连两个灶门的膛内都灌满了。过道屋外南边的小院子也因为东边墙角下的“阳沟”雨水淌不泛,满院子也都是没膝高的雨水。哥哥姐姐怕父母回来骂,赶紧组织连同到我们家一起玩的小伙伴汪外嚯水。高台子上的房屋院落都是这样,雨水这么多,可以想象,汪里的水当然就漫过了岸。随后几天,汪岸上面我家和前面说过的和族中奶奶家的高台子之间,在儿时的我们眼中就是一片汪洋大海了,到她们家中就要淌水过去。记得当时的我们淌水时,水都漫道了鼻子下,要昂着脸才行,最深的地方还要凫水才能过去(当时的孩子,皮实的狠,成天东跑西拉,这汪玩够到那汪,早早地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也就是凫水,哪像现在的孩子这样娇贵,大人们谈水色变,怕淹着,当然,也怕脏着孩子,总之是从不让下水的,是估计都是旱鸭子了);到干旱的年景,这片汪又是另一番样子,汪里的水慢慢耗下去,后来就是一个个小水坑,小水坑里还有鱼,大小都有,慢慢趟过深深的老油泥,又黑又粘的那种,来到小水坑旁边,坑里面的大小鱼随便抓,一直干旱到汪里平地都成了硬土为止。每到这个时候,一个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村子周围及别的村子的其他汪塘最终变成卟土杠烟的平地时,门口的这片汪的西北角那里有一个水坑,水坑里的水从来不干,清殷殷的能照见人影儿。据老人们讲,原先,大概“四五十年前”,现在说来是距今七八十年前了,这样的水坑有两个,东南边,就在我家高台子下面不远,还有一个水坑,也是常年不干的。无论是多旱的天,这两个坑里的水永远都不干。当时村里用的都是土井,干旱时井里没水,每逢这时,村里人都到这两个坑里汲水用,坑里面的水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奇怪的是,那时,东南边的这个水坑有时还会突然迅疾卷起几米高的水帘,冲天而去。我们小的时候,南面的这个水坑就不复存在了,但是,这片汪,连同汪东面岸上的老树林,却给村民留下了一个个神秘的传说,因为它们,本村和西北的那个村,也多了些多恩怨情仇......
(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

 

汪东沿岸,是一条西北走向的小道,通往汪北被称作“后圩地”的那块地。据说,“后圩地”是上百年前闹长毛(即义和团)时的兵营,小路东边连同东院大奶家门前的一部分,有片老树林,老树林的面积是西边汪的面积的十多倍。树林里不乏数人搂不过来的参天古木,比这些古木矮的是本地常见或不常见的各种高大乔木,秋桐居多,再矮一些的就是老槐老桑老银杏等树种,往下就是些枣树柿子树之类。柿子成熟季节,落在树下腐烂成厚厚的一层,发出难闻的气味。然后就是些高高低的的灌木层,灌木层下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草本植物,有的虽是草本,茎干却也粗壮高大的的狠,厚厚的灌木丛下就是那些错中复杂的蔓生植物了。总之,整个树林中的各类植物呈立体态分布。树林中常有狐狸黄鼠狼等出没,老人们讲,林中甚至有段时间不知从何时何地来过一条孤狼,在夜间偶尔发出凄厉的嚎叫,所以,不要说附近村民的鸡鸭等靠近树林后常常失踪,就是大人们,单独也不敢轻易进入树林,小孩子们要是误入林中,一般都不能自己找到正确的方向钻出来,需要大人们三五成群地到林中寻找,密林深处,光线阴暗,草木丛生,呼儿唤女此起彼伏,因为相互间看不见人影,相互间只能靠呼唤声联系。
    树林南边沿上顺着参差不齐的住户踩出一条小路,北面一条小阴沟(上面被各种杂草盖住),小水沟北岸的小道,供人们进出后圩地劳作,小阴沟西头连接我家门口的那片汪,东头连着一条从远处的东方蜿蜒而来的一条若隐若现的古河道,这条古河道的来势被树林东边的一条稍宽些路道阻断,古河道和小阴沟靠路下的涵洞相连,路东是村中人盖房取土形成的一个小水塘。这条路向南通往常常是人声鼎沸的生产队场屋和晒场。我们小孩子一般都不敢走树林旁边的路,因为我们家在村子最北面,回门朝北,从生产队场屋和晒场回家,一般都要通过树林北边的那条小路绕过树林才能到我们家,但这条小路我基本上不敢走。因为即使是大白天,那条小道也是黑乎乎的阴森可怖,偶尔逼不得已走那么一次,也都是扯破嗓门五音不全地干嚎着那时能够学过的所有歌词课文给自己壮胆,跑是不敢跑的,因为总觉得路两旁有什么东西挤压过来,而且,因为小道太长,总跑不到尽头,越跑越怕。要命的是,大气也不敢喘,身后总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越跑身后的动静越大,似乎有毛茸茸的东西趴到了身上,热乎乎的呼气眼看着就喷到脖子和脸上。现在想来,不光我是这样害怕,需要唱歌背课文壮胆,大人们可能也是这样。小时候,我父亲是会计,我平常都跟父亲睡在一张床。那时,父亲常常要在晚上到社屋去办公、算账,每天晚上安排我睡下后都要在我耳边商量,让我自己睡,说去一会就会回来。可是,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出去,从来都不是过一会才回来,每一天晚上,我都是在极度可怖的黑暗中等着父亲回家,漫漫长夜,在极度紧张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只有听到父亲从社屋会计室回家路过老树林小道时高声的咳嗽声,我才在极度的兴奋中等着父亲的回家。父亲的咳嗽声,给我带来温暖的安全感,也许,也给一辈子不信鬼神的父亲带来了安全感。

人们都说这个阴气森森的老树林是块绝地,不仅仅因为离它老远就能让人感到的一种无形的、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力,还是因为自很久的时间以来,靠近树林边的很多住户都没了后代,成了绝户,现在的住户是后来陆续搬过来的。就我从小至大亲历的见闻而言,树林东边沿上的一家姓沈的,就是在计划生育搞的最严重的时候,村中的普通群众和干部都是一级一级地替他家瞒着让他家放开地生孩子,终其一生,生后存活下来长大的就有十个女孩,一辈子没见生过一个带把的。东南角一家姓姓韩的,我知道的连续三辈都只生一个女孩,招了三辈子的上门女婿。树林南边一家姓周的,据说到和我父亲同辈时,好容易生下三个男孩,但都是到快要娶妻生子时莫名其妙地得了怪病死掉了,最后只剩下两个女孩远嫁他方。周家那么大的一座宅院,我记忆中的只是一大片残垣断壁。荒废的宅院西边就是我们族中的那个奶奶他们家。他们家也不太理想,生了好多女儿,只养活了两个,最后五十多岁才生下一个体弱多病的男孩,而族中其他远离树林的其他家,包括我们家,都是人丁兴旺。直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搞起了宅田合一,分到了新的宅基地,树林附近的人家才离开树林,搬到了新宅子上。那家姓沈的,老二招了倒插门的女婿,一顺头连连生了两个男孩,怀了第三个,因为计划生育紧,自己流掉了,流掉的也是男孩。那家姓韩的,搬离前生了个哑巴男孩,搬离后又生了两个男孩,三个孩子现在都娶妻生子,日子兴旺的狠,我们族奶奶也在搬离后有了孙子孙女。
    老树林之成为绝地,村中人历来口耳相传,说是因为林中有魔鬼,之所以有魔鬼,是因为林中有“宝”,一个个神秘的故事说的活灵活现,和我家门前的那片汪,以及北面村子后的那行老槐树,因为人们的风水之争,又流传着一个个神秘的斗法故事……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

    

昔日的农村,农人农闲之余,相互串门聊天儿大概是唯一的休闲活动了,大人或快要长成大人的年轻人各有各的伙伴,而依偎在家人或客人旁听聊天则是小孩子们的乐趣。人们常常在晚饭后撂下碗或稍事洗涮后跟家里人说一声“我遛去了”,一去就是大半夜。夜半之后寂静的乡村会不不时响起响起一阵脚步声,或轻或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犬吠声,那是兴尽之后夜归人的回家的声音,走到家门时或叫门、或敲门,或开门之后家人之间的相互问候,远远传来,则颇有“推敲”的意趣。幼小的时候,我常常随母亲去的是东院或西院的两位大奶家,再远一点的就是庄里的“高洋鬼子”大奶家,而常到我们家来的的则是庄东的姑姥姥,或是庄里的“二短工奶奶”。父亲串门的人家通常要比母亲去的远一些,庄里头庄南头的都有,有时甚至串到外村如村西北或东北的杨场村黄场村去。常来我们家的有庄里的化年叔化富叔(我们称作化富叔的后来成了姐姐的公爹)和老花驴爹,庄外较远的的有三毛驴叔和道民叔,像清高地不大和别人来往的北黄场的黄家立成三叔大都也只和我父亲来往。可能是父亲他们谈论的话题对小孩子来说没多大趣味,我一般不跟父亲去。当然,不同的时间段,到我们家来的其他男客也不少。只要是闲着,宾主双方对访问时间也不大忌讳,主人端着碗,客人捧着旱烟袋(后来是不带把的香烟,再后来就是带把的香烟)照样聊得投机,话题通常是家长里短,人生阅历见闻等等不一而足。
  在这些谈话中,老树林里的魔鬼则是我们村的祖祖辈辈绕不开的话题,比如说某某年代某某人的院里有魔鬼在转悠了,某某年代魔鬼竟然在某某人家的桃树旁站着了,某某年代某某人甚至在自己房子里看到窗外院子里魔鬼的样子了……总之,各种传说应有尽有,最后宾主会得出共同的结论:“老树林里确实有个魔鬼”。有时人们又会感到困惑,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会有魔鬼或魔鬼总是不走呢?听了以下这个故事,人们又会释然了:哦,原来,老树林里有宝,魔鬼是在看宝的,有宝自然有魔鬼,或有魔鬼自然会有宝,两者相互解释印证,关于魔鬼的困惑,似乎就解决了似的,而且相互安慰或者告诫:这个魔鬼一般不惹人,不得罪它,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和你相安无事。
  至于刚才提到的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都是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的,不由得你不信。
  说的是,我们村有杨茂德扬茂银亲胞兄弟俩,活计作派性格脾气原来都差不多,算起来,离现在大概都百十来年了,我父亲那辈时他们还活着,按庄亲庄邻的叫法应该比我父亲长一辈。当然,这兄弟俩早已作古,他们的故事,我都是从当年大人们讲讲聊天时听来的。据说,他们兄弟俩当年还都处在谈论婚娶的年纪,夜里共睡在一张床。有一天深夜,老二杨茂银突然对老大杨茂德说,哥,听听,什么在叫啊?老大睡梦中被弟弟吵醒,没好气地回答,哪有什么在叫!老二仔细听了一会,说,哥,是在叫,我听是小鸡呢,你听听!哥哥杨茂德被缠不过,耐着性子听了一遍,还是听不到,弟弟说,我听是小鸡在叫呢,要不咱俩去看看?正直春夏之交,天气并不太冷,所以弟弟提议要出去看看。可哥哥就是不干,还一个劲地埋怨弟弟。本来嘛,睡得好好的,让弟弟神神叨叨地缠个不休,老大带着气,就是不干。这也怪不得老二杨茂银,听得明明白白地,小鸡唧唧叫唤的声音不断传来,为啥哥哥就是听不到呢?一是好奇,二是要证明哥哥错怪自己了,就自己起来,循声找过去…..
  (这一去可不打紧,从此之后一直到现在,他们兄弟和兄弟俩的后代,思想生活状态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3)

 

话说杨茂德杨茂银一家,就住在紧邻地主周家大院南旁的小茅草房里,茅草房回门朝西。此前,周家三个男丁已相继得了不明不白的怪病死去,老来丧子,没过多久,周家老两口也先后撒手人寰,树倒猢狲散,老老少少一大家只留下一个病怏怏娇滴滴的四小姐,前几天已被娘舅家接去,撇下无人打理的周家大院。大院北面过道屋紧锁的北大门,就冲着阴气森森的老树林。住在大院南旁的老二杨茂银,平日里一向胆小,就是大白天,也不敢正眼瞥一下死气沉沉的空旷大院。这一天夜晚,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起初以为是夜间行食的老鼠,仔细一听,悉悉索索中还夹杂着一群小鸡仔的唧唧声,听声音不像来自自家那几个小鸡所在的地方,叫声越来越清晰。本来就胆小的老二,顿时疑窦大生,踹醒了另一头酣睡正浓的哥哥老大杨茂德,让哥哥一起听听是怎么回事,可是哥哥就是听不见,还怪他大半夜地不让人睡觉。情急之下,老二赌气披衣起床,说自己去看看。老大知道弟弟老二胆小,也没当回事,以为他说说算了,迷迷糊糊中又自行睡去。老二杨茂银拉开门,犹豫了一阵,他不知道哥哥又睡着了,还等着哥哥叫呢,可是一等二等,也没见哥哥理他,骑虎难下,一横心,自己钻出了茅草屋。
    还好,外面月光皎洁,屋外的一切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看的清清楚楚,几乎跟白天没什么区别,要说不同的话,也就是房子树木背面多了道道恍恍惚惚的影子而已。杨家老二杨茂银定了定神,好像又听到了小鸡的唧唧声,还似乎夹杂着咕咕咕咕叫唤着的老母鸡的声音,声音就来自右侧的周家大院。据他事后说,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竟忘记了害怕,一心想着的就是周家已多日没动静了,哪来的小鸡叫啊。他在墙外转来转去,着急地想进去看看。原先想翻墙的,可是初夏的夜晚,露水多,院墙湿漉漉地打滑,试了几次没过去,此时,小鸡脆生生叫声越来越清晰,他只好另想办法,最后发现墙男拐角的地方有棵炼枣树,就找块石头垫脚,一脚蹬树一脚扒墙,好不容易爬到了墙头上。往院里一看,果不其然,院里有群撒白的小鸡崽,跟在一只大白母鸡的后面叫的正欢,他清了清嗓子,“嗨,嗨,嗨”朝小鸡群那边嚷。鸡群好像害怕了,在咕咕叫着的母鸡的带领下往北跑去。他也跟着就跳下墙,顺着鸡群的方向追去,老远就看见鸡群进了北过道屋,不知为什么又跑了出来,顺着东北角的地沟钻出围墙跑了。急切间,杨茂银拖来靠在东墙附近的一个破板车,爬上墙头,辨了辨方向,那群小鸡还在外面叫,声音好像来自北边,等他跳下墙,已经没了鸡叫声,正失望中,隐隐约约又听见了鸡叫声。循着鸡叫声,杨茂银绕过周家大院过道屋北墙角,影影绰绰地看见母鸡带着小鸡,正惊叫着往老树林的方向跑。要是平常,不要说杨家老二,就是据称憨大胆的杨家老大,也会尽量避开老树林,轻易不敢涉足。如果老大在,也会拦着老住老二,让他离树林远点,可是,那天夜晚,就老二一个人,竟不加思索地跟了过去,前面的母鸡小鸡不停地叫着,他就不停地跟着追,明明看见就在前面不远,眼看着就追了上去,可就是追不着,最后,那群小鸡和母鸡一头扎进去一窝葛登棵里,再也没动静了。他跟进去,扒喽了半天也没找到,小鸡就在这儿啊,怎么找不到呢,好几个小鸡,不该没一声鸡叫啊。纳闷中,他扒开葛登棵下最厚的一簇小菇妞妞,怔了一下,赫然发现一个白的晃眼东西。这是什么啊,他揉了揉眼睛,一阵惊喜:听人家说过大元宝,就是这个吧,都说周家有大元宝的,难不成这是周家的谁个以前藏着这儿的?一摸,还温乎乎的,挺沉,推了一下,“呀!”,下面还有六个小的,摸起来也热乎乎的。“这玩意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小鸡没找着暂时就算了吧,这些东西弄回去说不定会发了大财呢”,他边想边手脚并用,脱下衣服忙着把那些一大六小的稀奇玩意包在衣服里。
     老二杨茂银正才行中,“嘎-嘎-”“咕-咕-”猛然间像炸个大雷,从头顶和远处传来了一阵阵不知是什么大鸟的怪叫声,“我的个娘唻”,他突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钻到了老树林的深处,魂都吓掉了,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狂奔起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怎么爬出的老树林,最后,杨茂银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浑身是血,一头扎到床上,没了气息......
(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4)

 

半夜三更,出了这样不明不白的事,一家人可乱了套,慌乱中杨茂银怀中又滑落了那一大六小白晃晃的东西,老头老太太认得那是大元宝。可是,大的不用说,即便是那六个小的,也从来没听人家说过那么大,杨家老头老太太顾不上细看,赶紧问杨茂德是怎么回事,杨茂德夹夹杂杂吭吭哧哧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头绪。老人还算镇定,指挥全家人扶起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杨茂银,按照乡民历来流行的救治老羊大憋气的土法子,掐人中,瘸关节。一家人如此慌慌张张地折腾了老一阵子,脸色铁青双眼紧闭的杨茂银腹中才咕噜噜地有了点动静,接着长吐了一口气,僵直的全身瘫软下来,脸色渐渐有了红晕,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总算缓过来一口气,被重新放在床上,擦拭上上下下的血污,原来都是擦伤。结合老大杨茂德的说法,联系老树林古来已有的种种神秘传闻,家人估计老二肯定是不知怎么到了老树林中,遭遇了古怪事,浑身的皮外伤是自己弄的。那六个大元宝来的邪性,老人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嘱咐全家人不要声张,以免节外生枝。
    好容易挨到天明,杨家老头悄悄到北黄场请来常给人看病的神老妈妈。一辈子走西庄串西庄的神老妈妈,阅鬼无数,碰到这事,却也骇异非常,顿时来了精神,神神鬼鬼地,拿桃枝在老二身上拂来拂去,嘴里念念有词,鼓哧了老半天,杨茂银还是那样,双眼紧闭,命若游丝。一招不行,神老妈妈再次打起精神,开始唱开了,可是唱了老半天,依然不见效。最后神老妈妈不知怎么地突然间大叫一声,咕咚倒地,口吐白沫,又猛然跃起,浑身乱抖,又跳又唱。最后一次努力后,只得认输:老二的魂丢了,本仙道行有限,唤不回七魄三魂,只得暂时护住肉身,七日之内,尚无大碍;七日过后,若不能醒转,命将归阴,祸事异常。一家人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等着。直等到第七天晚上,眼看着神老妈妈说定的时间就要过去时,老二才醒转过来。经家人细心照料,慢慢地,杨茂银身上的擦伤也逐渐好转。但是,手上却新起了个小疖子,起初没在意,小疖子越鼓越大,最后竟烂了大半年,然后每每快要好时不是被蚊虫叮了,就是下汪干活受了水伤,三番五次脓血不断,就是不能痊愈。最后一次快好时,尽管事事小心在意,料不到的竟是被自家的猫给抓了,又烂了半年才好。为了给好老二治疗手上的伤,一家人可被折腾地够呛。
     不知不觉十年间快要过去,老二的手也将尽烂了十年。十年间,老头变卖了十年的家当,那一大六小的银子也悄悄地变卖出去换钱使用。好容易给兄弟里成了亲,一家人苦拼死撑,日子过得艰难,最后,老二的手也逐渐好转,等不再重烂时,老头算了一笔账,除干落净,用在老二手伤上的花销,正好相当于那一大六小银子的钱两:元宝花完了,手也好了。唯一让老头意想不到的是,两个儿子的性格为人也逐渐起了变化,俩兄弟的想法作派老头老太太竟再也掌握不了。本来,老二出事之前俩儿媳都是定好的,老头老太太也算了解,过门之后竟也起了变化。
    不光杨家老头老太太不明白,直到今天,杨家的这俩媳妇也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5)

 

我们那个时代的农村孩子,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在一种鬼文化的环境中长的。

走在乡间路口,常常都会看到画符的黄纸贴在村边路头,上面还写着:天黄地绿,小儿夜哭,君子一念,睡到日出;任何一个妈妈也都有这样的经验,孩子时不听话,大人好哄歹哄,不见效的时候,最后的一招就是:“不听话,叫鬼来来吃你、”“还哭?叫瞎猫来咬你”配合这一招,大多数的妈妈还会同时呱唧呱唧照腚几耳巴子,这一招,保准百试百爽,从不失手,无论多淘气的孩子都会立马安静下来,不哭不闹,乖的不得了;大人给小孩讲故事,五花八门的捣蛋鬼调皮鬼吝啬鬼同样是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上学了,同学之间讲故事戏耍时最来彩的也是鬼故事,往往是越听越怕,越怕越想听,在校住集体宿舍的同学大都有这样的体验,如果半夜三更,哪个宿舍里突然传出学生尖叫连连,那肯定又是谁谁在讲鬼故事了。理论上说,我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可是生来胆小,即使是现在有时也会自己吓唬自己,幻出吓人的情景。世上不能解释的事太多,十七八岁前后,接受的都是学校灌输的无神论,听故事归故事,害怕归害怕,但是一旦较真起来,鬼神之说,往往不屑一顾地斥之为迷信,愚昧。随着年岁阅历的增长,所谓乱离怪神,有时候还真说不清,身体不好时,经常遭遇鬼压床之类,如果说对鬼压床之类所谓的科学还能解释的话,我还真有过灵魂离体的体验,事后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打墙之说也经历过,至于亲身经历的被阴人亲近或被阴人开玩笑恶作剧了,这些云山雾罩,谁也说不清的事也经历过……
    简短直说,省去前后的古怪,单说一次亲身经历:那一年,玉米成熟,将收未收时节,我独自一人到田里去了一趟,俗称钻玉米棵地,当时也就十七八岁左右,也没觉得怕,本来是好好的,回到家后就觉得右腿小腿肚有点疼,几分钟后就蔓延到了整个大腿,竟受不住地不住声地呻吟,等引起母亲的注意时已经疼得站不住了,想要到床上躺下也得拄着什么东西。不识字的母亲一辈子住在农村,看到我疼得这样快,说可能是在田里碰到什么“脏东西”了,急着要去找此时已神名远播的“高洋鬼子”大奶给看看,疼痛难忍之际我还说母亲迷信。没多会,七十多岁的“高洋鬼子”大奶被请来了,看到我疼得呲牙咧嘴的,什么也没多说,拉条小板凳,在我躺下的床前坐下来,闭住双目,似乎要入静的样子,然后起身一边用手轻轻在我腿上来回轻抚,一边不住地念叨着些别人听不清的话。不多会儿,老人家好像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满面轻松地说“好了,起来吧”。我以为听错了,还没回过神,“高洋鬼子”大奶又说了一遍,好了,起来吧。这回我是听清楚了,可是哪敢起来啊,刚才那钻心的疼痛让人喘不过起来,疼得直想哕。看到我害怕的样子吗,她又温和地说别怕,起来就好了,再三催促下,我大着胆子要找靠近床边的木棍,意思是还得拄着才能起来。“高洋鬼子”大奶说不要紧,自己站起来,不会疼的。最后,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嗨!!!!,还真不疼了”,又试着走了走,最后还试着用了下力,居然一点儿也不疼!刚才的疼痛好像没发生一样。直到这时,“高洋鬼子”大奶才顾得上跟母亲说,我是被才故去不久新埋在玉米地的本家二婶子亲近了一下,我去玉米地的地方就离埋的地方不远(现在打字过程中怪害怕的)……
    这个“高洋鬼子大奶”现在也早已过世。她,可不是别人,就是当年在老树林中遭遇古怪事的杨家老二杨茂银的儿媳妇……
    在他们家,可是怪事连连,家传!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6)

 

当年杨茂银出事后,此前说好的俩媳妇按婚约相继过了门,二老公母俩对俩新媳妇的表现也还满意。二媳妇抢先报喜,生了个男孩,老大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一家人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老二两口子身上,不料此后二媳妇突然间大病一场,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本不足为奇,可是,令人惊讶的是,此后他们家一连三代总有一个媳妇不太顺畅,总要生一场大病,而且生病之后总会新生一个神老妈妈。庄里的大人小孩要是碰到什么古怪病,或是被吓着了,都会找她“经眼”,大多数还真的给看好了。老二媳妇当年的生病的情况只是传闻,但是到“高洋鬼子”大奶这一代,母亲带我去串门时,我亲耳听她对母亲说,“谁想干这个啊,可是不干不行”,然后好像害怕被什么知道似的,身子靠近母亲,低声说道:“不干就不让你安生,我生病的时候,啥都干不了,上床下床都得让你大叔抱着。直到设了位堂,答应替“它”做事之后才行,哪一阵要是没上香,家里也总会不安宁。”到我们这一代也是如此,他们家跟我同龄的,按辈分,连小名我们称作“三奋叔”的,新婚没过门几天的新媳妇,不光是生病,后来没挨过多久,竟然干脆死掉了。续弦的这位小三婶,大家亲身耳闻目睹她在几次红白事上被据说是他们家上辈的某位女眷附了身,说话口音神态动作都惟妙惟肖。
    话题说回来,二媳妇生了病之后,后来成了他们家“第一代神老妈妈”。老二杨茂银为人处世也逐渐让人不解,觉得古怪,变得不爱说话,不近人情,跟别人很少处得来,邻里关系都弄得紧张兮兮的。此后,抢先生小孩的二媳妇小孩也稀渐起来,小孩不多。老大杨茂德那边,人气却越来越旺,现在我们老家,大半个庄姓杨的,都是杨茂德的后代。他们家也稀奇,一家子辛辛苦苦的,可是老大媳妇,在村里人的眼里,逐渐留下了“不会过日子”“里捣外扒的”的印象:从家里往外偷东西托老二家的孩子给卖出去,被侄子雁过拔毛,喝二油,买东西吃,最后落到老大媳妇的手里时已经所剩无几。杨茂德为此也没少打过媳妇,可是没用,媳妇照偷不误,被村里人传闻笑柄。此后虽然越过越远,已经不是亲婶子大娘侄子的关系了,但是他们两家总有一对婶子大娘侄子的“黄金搭档”,一个偷一个卖。现在倒好,后辈竟另有超越先辈的。杨茂德的后代,我们称作化本叔家的大儿子,小时上学时基本上天天往外偷鸡蛋偷粮食,让别人给卖后买玩具好吃的跟小伙伴们分享,让和我玩的他们家二儿子馋得口水啦啦的。哥哥谁都给,就不给老二(也真是邪门)。他们家老三,跟我们家老三,小时候玩的好,形影不离。有一次父亲的好友道民叔来找我父亲,意思是要我父亲教育教育我家老三,说看见他老是卖小麦买好吃的跟杨家老三一起吃。我父亲一审,原来都是杨家老三通过他们家窗户往外偷小麦让我们家老三接着,放中午学时我家老三负责买卖,买来好东西小兄弟俩吃得乐滋滋的。好事不长,露馅后俩人都挨了家长的打,也不知后来改了没有。
    就这样,连连几辈子,老大杨茂德他们家虽然人多,可过日子就是不如老二;老二这边人少,日子却过得比老大滋润的多,虽然他们这一家和别人不大有来往,邻里关系也楚的不好。村里人都议论说,“一笔大财气,杨茂银有运摊没命担”。至于老大家的肥水为什么老是流到老二家里,就没有谁能说得清了。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7)

 

先父与魔鬼的对峙
如果说杨茂银遭遇可以当做传说看待的话,先父生性方正严谨,素为乡里行为楷模,生平最忌放肆妄言,然先父不止一次当我兄弟之面与人谈起与老树林中魔鬼正面对峙的经历,私下也曾与我说过一辈子不信鬼神之说,但是对于魔鬼,先父深信不疑。先父的意思是,人死如灯灭,所谓鬼神之事盖为无稽之谈。但天下之大,生灵之精是存在的,魔鬼应归入精怪之类,这一认识先父明确对我等兄弟说过。现代人大都被现代科学化洗脑,不是亲身经历,个中滋味,绝无体会。那一年我大概也就十来岁,父亲的校友,同行政村的李之白来我们门前汪边钓鱼。大概是秋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父亲吩咐母亲做饭。待李之白要收杆回家的时候,父亲热情相邀,小酌一杯。李之白盛情难却,被先父让进席间。俩老人推杯换盏,谈兴甚欢。李之白在村民中也算个文化人了,在这次比较正式的叙谈中,先父向客人谈起了树林中的魔鬼,主宾交换了意见。综上,先父亲的观念中,魔鬼的确存在,不是一般的怪力乱神之说,可以等闲对待。我相信父亲的叙谈是真实的经历:
那一年的十月份某一天夜晚,天空下起零星小雨,我家奶奶喊父亲去汪北的后圩地里收拾晒在地里的山芋干。现在的当地小孩估计很少看到也可能绝无可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了,山芋成熟季节,为便于存放,作为来年的口粮,村民们大都通宵达旦在山芋地里就地用那种山芋刨子把山芋切成一片片薄薄的山芋片。那时还没有电灯,如果是夜间,大家就着月光辛勤劳作,满地里都是各家各户忙碌的身影,忙里偷闲聊天的景象却也热火朝天。这时,家家户户大都有年年约定俗成的劳作范围,大人们负责刨山芋,小孩大都在尚不能刨山芋的哥哥姐姐们的带领下把刨好的山芋片在各家所划定的大致范围内一片片摊开晾晒至干,直到干到硬邦邦脆生生后才在收拾归拢后往家搬运。遇到下雨,就算不干,也要收拾起来的,不然很快就会烂掉。一村有好多地块,当时被称为社员的村民分到的山芋时间和数量也不一样,大家晾晒处理山芋的时间顺序当然也不完全一致。就父亲的叙述看,估计那次起来收拾山芋的也就父亲一个人。
朔望之间的夜晚,虽然下着零星小雨,外面也不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微弱的夜光下,父亲沿着汪东的小路,走过自老树林往西延伸的小路,路北与后圩地之间还有一条抬田沟(庄稼地两头用于排涝或灌溉的水沟,视整块地的高岗低洼不同抬田沟的深度宽度是不一样的),跨过相对来说比较宽和深的这条小沟时,仍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当先父收拾好山芋干准备回家时,就见到沟南小路上从西面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来个大黑影子。还没到跟前,父亲望着汪南家中过道屋里依然在闪烁的豆油灯,刚开始也拿不准那是什么,也没觉得害怕。等到那家伙晃到父亲跟前,与父亲隔着小沟时,才感到那家伙太大了,简直就是个庞然大物。那么大的一个黑影子,父亲抬头往上一看,我的个天咣当来,那个家伙也太大了,尽最大可能往上瞅,也只能看到黑影的最高处一个影影绰绰的大头,足有一个五升斗那么大,因为那家伙太高了,怎么也看不到它的嘴脸是什么样子的。事到临前,也不是躲的事,父亲心想,“要不行我就喊一下家里的那条大黄狗”。那是一条驯养成熟的大黄狗,当时我们这离淮海战役主战场也就是几十里的地,到处是奄奄一息的国民党残兵败将,躲在村子周围附近的有些伤兵,往往还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情况下被家猫野狗给撕扯着吃了。先父家的那条大黄狗吃伤兵或死尸吃野了,变得凶猛异常,父亲想着有了大黄狗眼前的这个什么东西也不用太怕。大概是麻杆打狼,两头都有忌讳,那个庞然大物和父亲隔着沟对峙了很长时间,没什么异动,最后又晃晃悠悠往东去,最后消失在老树林的阴影里。
直到此时,父亲才猛然想起这个庞然大物大概就是在老树林里被村里人祖祖辈辈传说的魔鬼!
(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8)

 

新时代寸土寸金,能用上的大都用上了,八十年代初,农村搞起宅田合一,后来又搞了大小三次土地小幅度调整,昔日的老树林也被一块块分割给村里各家各户,地块数度易主,北面那条小道朝北移了一些,也曾有几户人家把小块土地合起来挖鱼塘,办工厂,可是干什么折什么,鱼死了,厂子办砸了。因此,在村民的心目中,那块地是绝地的观念更加根深蒂固,此后虽然已分给各家各户,最终大家还是放弃了,不抱什么希望,放几棵树了事,过不了多久,又成了密林。但是无论是挖鱼塘办工厂,或重新栽上树,哪怕是在易主的时节,原先的树木狼毫被放到重新栽植,老树林给人的印象一直是阴森森地吓人,很少有亮堂堂的时候。留不住人气的老说林,也许与它自南向北逐步倾斜成坡度有关,要不就是因为它太大。直到现在,我偶尔回来家,走在那条已经北移的小路上,头皮都麻沙沙的,脊梁发冷,村里的小孩子一般也不大走这条路。
    可是一旦快要冲出了老树林,望见前面的亮光,左首就是我家门前的那片汪,紧绷的心就会顿时放了来。那家伙,简直是阴阳两重天,大家往往都会有两世为人的感觉。而紧邻老树林的大汪,虽然近在咫尺,波光粼粼的汪面却没有什么遮挡,永远荡漾着喜气洋洋的喜气劲儿,一年四季,风光各有不同。
    春天来了,环绕在汪四周围岸边的春柳倒影在水面,低垂的柳枝撩人地轻抚水面,引来一群群寸把长的小鱼群。随着柳枝的轻轻抚动,小鱼群成扇面形一字排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尽情嬉戏,打转的鱼群不时露出腹部尾部,片片鳞片被阳光反射出五颜六色的色彩。靠近岸边的树根周围,则是一群群傻乎乎的小虾儿,似乎随手一抓,就能抓出一把活蹦乱跳的小嫩虾。这个时节,正是逮小鱼抓小虾的最好时光。拿一块桌面大小的纱布,简简单单地交叉两根细柳枝,系住四角,交叉部位再系在一条稍粗些的的柳树枝当杆儿,杆儿一头放在岸边,系纱布的另一头放在水里,如此简单的渔具摆好了,小伙伴们就算大功告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游戏。正在入迷的当口,总会有一个孩子惊叫一声:哎呀我的小鱼,或者是我的小虾儿,大家都会如梦初醒,四散奔开,冲向自己的地盘,轻轻抬起纱布网儿,里面保准是一大团惊慌失措乱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儿。如果纱布上面在放些吃剩的饭渣儿,效果会更好。
    起初大家都是这样,等到过几天,捉来的小鱼小虾多的吃不了,也都玩腻了,大家又会各自拿着自己制的鱼钩鱼线 ,有时连鱼钩都没有,一个个靠在汪沿边的柳树根上,聚精会神地一个个钓小鱼小虾玩。这其中,胖乎乎的小虾最傻,有的竟傻到不奔钩上的鱼饵,自己就死死抓住鱼线不放,引起孩子们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也许它并不傻,只是觉得好玩而已,这时就分不清是小孩还是小虾在游戏了;那种叫做“肉里滚”的小鱼也笨笨傻傻地好玩极了,几乎一钓一个准 ;最精的就是那种叫小参秧儿的,用小嘴三番五次直冲鱼饵撞击,触到鱼饵又猛地放开,打个转跑得无影无踪。它自己捣蛋不说,被撞得乱动的鱼饵和鱼钩还会把其他小鱼小虾吓得四散奔逃,等那些小鱼重新聚在鱼饵旁时,那个原先捣蛋的小小参秧儿的不知道又从哪儿突然窜出来,再次撞击。其实,它的撞击可不是跟谁逗着玩,它是在撞击的一刹那,偷食鱼饵来着,如此周而复始,惊走其它小鱼小虾后,鱼饵很快就被它偷食殆尽。这种小参秧儿太精了,有时会逼得小伙伴另选地方,若是有谁能钓到这样的小参秧儿,那又会引起一阵惊奇声,能给小主人带来未来几天也美滋滋的的骄傲和自豪劲儿。
    我家就住在汪上沿,除了钓虾捉小鱼的乐趣外,还具备其他小朋友所没有的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如果哪个小朋友兜里的玩具掉在汪里了,不小心搅浑水或水稍微深了那么一点,看不见玩具,当然也捞不回来了,正在沮丧时,我就会乐颠颠地跑回家找个空酒瓶,往玩具落水的地方一放,透过酒瓶眼,丢失的玩具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哪怕就是滚到泥地里也不怕,透过酒瓶眼,大都能看见。因为这,好多小朋友都愿意跟我玩......
(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9)

 

天气日渐转暖,我家门口的这片汪也逐渐热闹起来了,最先热闹起来的是孩子们,随后就是汪南附近的各家各户的小鹅小鸭。清晨,早起的村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鸡圈鸭圈鹅圈,然后才是洗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忙碌碌的一天又开始了。被放出来的鸡鸭鸣鹅各奔东西,高高兴兴地奔向各自的领地。那些小鸭小鹅们,兴奋地抖抖还未丰满的小翅膀,顾不上戏耍,一溜烟地伸长脖子,从各个方向急急忙忙地跑向汪这边来,纷纷滑入汪中。爱干净的小鹅就不用说了,单看小鸭子们,别看它们平时显得脏兮兮地,其实它们也爱干净,忽而扎入水中,忽而露出头来,甩甩头上的水珠,然后用它的扁嘴巴不停地擦拭全身,边洗边叫着向汪里面游去。外人分辨不出来是谁的小鸭小鹅,一家一群,有时混在一起,有时分开来,在汪面上悠闲自得地游弋,似乎各有章法。小鸭小鹅逐渐长大,也逐渐顽皮活泼起来,一个个在水中尽情地扑腾,呱呱呱嘎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会扎入水下,一会在屁股朝天水中玩倒立,然后突然跃出水面,嘴中叨着还在挣扎的拃把长的小鱼,随后脖子一伸一伸,一顿美餐随着一条条的小鱼下肚就这样在戏耍中解决了。
    此时,汪中的莲叶已经铺天盖地地长出水面,说是莲叶,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们具体叫什么。听说,原先汪里面长的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莲藕,是我家父亲从西庄的大汪里弄来后逐渐繁衍起来的,每到农历10月份前后,丰收的莲藕随意有大家采——莲藕太多,没必要分清是谁家的。后来这些莲藕不知怎么的就没有了。等我长大能在汪里玩时,长满汪的是那种被称作“鸡头子的”,和莲藕比起来,茎叶一样争奇,花果照样斗艳,铺满满汪面的“鸡头子”同莲蓬一样青翠欲滴,光艳夺目,不同的只是“鸡头子”茎叶上长满了小刺。虽然长满了小刺,到成熟季节,看着那一个个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的“莲蓬”——依名类推,应该叫做“鸡头子蓬”的,在汪里戏耍的孩子们,也一样馋得要命,纷纷小心翼翼地避开带刺的茎叶,游到跟前,采下“鸡头子蓬”,用衣服包着,满载而归。这时,在小伙伴们中间,我依然享有“优先权”,这不仅因为离我们家近,还因为这满汪的“鸡头子”是我哥哥从庄南的一家私人汪塘里面要来种在汪里然后才荫满汪面的,什么时候弄的不大清楚,但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们都从稍大一点的孩子们嘴里听说过这件事,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认可这些“鸡头子”是我们家的。所以说,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一起玩耍时,要是想采“鸡头子蓬”,给不给采,怎么分配,约定俗成,都由我说了算。为此,还跟东院大奶家的小叔打了几次架,因为他们家也在汪上沿,可是大家都认可“鸡头子蓬”是我家的,他就三番五次找别的茬揍我。
    刚开始,因为比小叔小,“狭路相逢”时,没有人助威,我不敢跟小叔“硬碰硬”,怕他揍我,每次都绕着走,可是每次都被他发现,见我一次就揍我一次,我都不敢还手。后来有一次被揍急了,不知怎么就还手了,撕扯中小叔被我压在底下。我压住了小叔的头,他怎么也翻不了身,看到个子比我高的小叔也并不是那么可怕,我得意极了,随手折断身旁的“紫花槐”枝条,一个劲地往小叔头上脸上抽,直把他抽得哭爹喊娘,我才放下手,小叔爬起来哭着朝家里奔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小叔在家里面是独苗苗,两个姐姐已出嫁,平常小叔要是跟谁磨仗,他妈妈总会带着小叔找到人家大人,跟他打架的小孩子,总要被家长打骂。娇生惯养的小叔,这次亏大了,肯定会找到我们家。我向来就怕父亲,想象着父亲用鞋底抽打屁股的样子,我那天吓的一天都没敢回家,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后来躲在当时已经修好的白果路下面的一个桥洞里不敢出来,总觉得父亲会拿着鞋底捉到我。直到晚上,觉在桥洞里过夜会更害怕,心一横:挨打就挨打吧!!!溜出桥洞,慢吞吞地回到家门口,家里人正在吃饭,我虽然做了挨打的准备,在家门口还是不敢进去。我们家回门朝北,当时父亲坐在南面,看到了在门口徘徊的我,“进来吧,”看来大奶肯定来找过后账了,一向严厉以不护短著称的父亲,这次竟然和颜悦色地说:“跟你小叔打仗了?进来吃饭吧”,竟再也没提我打架的事。记得那一次吃的是土豆丝,特别香。此后不久,小叔又因为一件小事找我茬子,试着试着又要揍我。因为上次打过一次架了,这次壮着胆子又跟小叔扭打在一起,竟也敢拳打脚踢。这一次,小叔被打得鼻口窜血,自己虽也“挂了彩”,最后还是我胜了,我也学着以前他的样子说:“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直到小叔认输求饶。这一次,胜是胜了,可自己也挂了彩,回家瞒不过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每次跟别人有了摩擦,父亲总是不分青红皂白撸我一顿。这次吃亏的又是娇生惯养的小叔,想着还是害怕,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也许躲起来就没事了,我又如法炮制,躲到上次那个桥洞里。没想到,这次不灵了,父亲不知怎么找到了那个桥洞,向往常一样狠狠撸了我一顿,拖我回家,给我一个任务,让我看着门口高台下那只拴着的大兔子,是青褐色的大老母兔子。现在想起来,其实父亲也并不是像小时那样觉得那样可怕,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打了那么几下,吓唬吓唬而已。至于看兔子,更觉得可笑,那只兔子本来是拴着的,不必看管,我竟乖乖地坐在它旁边看了好几天,它一动,我就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它跑了,赶忙抱起来,直到父亲解除禁令为止。父亲让我看兔子,大概又怕我出去惹祸。
     这辈子,我并不是强势的人。小时候,哥哥姐姐都比我大的好多,和其他小伙伴玩的时候,我们家就我一个,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哥哥姐姐一大堆,和别人磨仗了,有哥哥姐姐护着,我就不一样,自己解决,没哥哥姐姐可以依靠。回想大半辈子,也就是小时候和小叔打了两架,二十多岁左右和叔伯大哥打了一架,都是被欺负至极才奋起反抗,如果小时和小叔的打架是懵懂无知的话,现在想来,长大后和大哥打的那一架确实不明智,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长大后逐渐明白事理,父亲和哥哥都是谦谦君子,不与别人起争执,自然影响到了我,上学后听老师的话,更视打架骂人为恶行。在听老师的话这方面,甚至有点迂。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和我打架的那个小叔学会了玩纸牌,牌技还是可以的。父亲哥哥都抽烟喝酒,每逢逢年过节,父亲总会鼓动全家一起喝两口,我的酒量也还是可以的,也曾拿父亲的烟偷偷抽了几回。上中学时那个只爱文学不爱人间烟火的老师是心目中的楷模,别的老师课余后聚在一起打牌下棋抽烟喝酒,他就只抱着《红楼梦》死啃,要不就是大段大段地背《资本论》(在课堂上也和别的老师不一样,除了慷慨激昂地抨击时政外,就神神叨叨地给我们灌输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等等),打架斗殴抽烟喝酒赌博行止不端等等根本不入他老人家法眼,有辱斯文。中学时的我,也亦步亦趋学样儿,到现在烟酒不沾,牌场不到。当然,为生计为稻粱谋,浸润市井多日,老师的境界是达不到了。
(无意中插了这么一大段。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1)

 

一场秋雨一场寒,熬过了三伏天,秋天也就到了,虽然往后还可能遭遇秋老虎,在人们的心目中,那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对于闷热的天气,人们不再那么心悸。此时,白天的汪面上的水,虽然还是温吞吞的,稍往下深那么一点,已经让人感到一丝丝透骨的凉意,傍晚以后,连最上面那一层温意也没有了,火力大的孩子除外,洗澡的大人逐渐减少,汪北面只是偶尔传过来一两个大人的边洗澡边慨叹天气转凉了的声音,不久以后,连这一两个人的声音也没有了。但是,热闹依旧,只不过是另一番景象罢了。
    此时,正是那些在汪里水生水长的鸭鹅产蛋的旺盛季节。大概自下午四五点开始,先是一两个妇女,通常是一手拿着破脸盆,那个时候叫洋盆,大都是洋瓷盆,一手拿着破勺子,在离岸不远处有节奏地敲起来,一边带着我们这个地方特有的强调拖着长音呼唤:鸭---鸭鸭鸭;鹅—鹅鹅鹅,鸭啊-鸭鸭-咦,鹅儿---鹅……待大家大份都做好晚饭后,汪边的妇女越聚越多,呼鸭换鹅的腔调花样越来越翻新,越来越多,抑扬顿挫,各有各的调儿,最后几乎分辨不出是哪个在呼唤。鸭群鹅群,却心有灵犀,有的从浮萍那片,有的从水草那片,有的从鸡头子那片纷纷钻了出来,在每一个固定的块头较大的鸭鹅的带领下,呈扇面状排列,划起特有的波痕,呱呱呱—嘎嘎嘎地应和着各自主人的声音,从不同方向径直朝各自主人呼唤的方向游过来,主人在哪,鸭群鹅群游向哪,岸边人群杂乱,水里的鸭群鹅群却不乱,有时看似混在一起成一大群,不久以后就自行分开,游到离主人不远后,纷纷扑棱着翅膀,各自甩开红的黄的灰的黑的白的不同颜色的脚蹼,屁股滑水,最后飞离水面,箭一般的奔向主人。唤到自家的鸭群鹅群的主人则一刻也不停留,转身向自家飞方向边敲边焕边快步疾走,身后的鸭群鹅群则一步不落,紧张而有序地紧随其后,奔回自己的鸭圈鹅舍,主人清点完毕后多多少少总要喂点食(农家的孩子大都是这样清点的氛围下跟家长学会数数的)。大多数主人在清点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数了,照看好大多数的鸭鹅,有的还要再匆匆返回汪岸。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大都知道,鸡和鹅下蛋,不要主人费什么心儿,它们很有标到,一般都有自己固定的下蛋窝,自己的窝如果被捷足先登的鸡或鹅占了,它们也不跑,只是一边焦急地叫着一边在附近转来转去,直到先占着下完蛋自得地高叫着离开后,它们才火急火燎地扎向窝中憋红了脸地使劲下蛋,实在等不及了就跳进窝中和先到者挤挤抗抗地一块憋足劲地下自己的蛋。鸭子却不一样,没有个准头,走哪下哪,甚至边走边下。这时候,主人若不及时唤回自己的鸭群,那辛辛苦苦照料了一个夏天的鸭群算是替别人喂了。而每一群鸭子中总有个把俩掉猴的,它可不管自己的鸭弟兄们到哪去了,自顾自地在汪里嬉戏游弋。返回的主人好不容易找到它后,它仍让全然不理,主人气得的在岸上挣命,它倒好,急的火烧火燎的主人好像与它毫不相干。一场你追我赶的持久战在鸭子和返回岸边的主人们之间开始展开,用盆子勺子哄,用石子砖块可投蛋子冲,用长竹竿打,手动嘴也不闲着,性格豪放的女主人用各种乡骂骂鸭子、和其他女主人半真半假相互调侃的欢快声在汪边此起彼伏。
     这时,也是我们这些家在在汪边的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刻,如果我们在汪里玩耍,这些婶子大娘就会一改往日凶巴巴的样子,极力讨好我们,用各种小恩小惠哄我们替她赶鸭子,比如给买糖吃啊,给买泥响不(用泥做的哨子,大小花样有好多)啊,给整小泥人泥猪啥啥的,如果小孩不在汪里或不够用的,她们就到汪附近的住家户中借小孩用,被借的家长也都乐呵呵地帮着哄小孩去给赶鸭子,当然,她们的很少兑现过。这个方法不灵时,他们家的男人可就不能像应付其他的事那样可以大腿翘在二腿那样清闲了,往往会被骂骂吱吱地赶到汪里撵鸭子。她们都说,下汪,这是男人们的活!
    这样的持久战,个别的甚至要持续到深夜。然而,掉猴的鸭子总是不在少数,在还没被赶回家的各个时刻,白天夜里,它们的蛋,早就撂了。而游到鸭鹅栖息的地方捡鸭蛋,也成了孩子们最兴奋的时刻。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2)

 

隆冬季节,现代人吃得好穿得暖,取暖的方式也很多,而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村的老头老太太常常挤在一起晒太阳烤火来取暖,好动的小孩青年人则坐不住,到汪里“跑冻”则是他们抵御严寒的最好方式。那时,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汪里结的厚厚的冰层,足以承受任何大人小孩的重量,最冷的时候甚至能把整个汪都冻起来,是天然的滑冰场。这时,不光是小孩,连半大的姑娘小伙子们也都聚在汪里冰层上滑冰,要是起得早,还会有另外的收获:滑冰的同时,注意脚下冰层中的气泡——我们称之为“湖老鼠”,有一种“湖老鼠”狠特别,从上面往下看,气泡越往下越大,呈“喇叭口”形,因为冰是一层一层结的,一层层的短喇叭叠加在一起,外侧不是结成一体的“冰疙瘩”,狠容易自上而下砸出冰冻,敲着敲着,就会发现冰层里有鱼,通常都是大鱼,这些鱼生活在温度相对较高的水底,他们呼出的热气融化了上面的冰层,这些鱼顺着融化的水上浮,夜间,融化的水迅速结冰,不幸的是,其中一些鱼来不及下沉,就被冻在这些冰层中的气泡中,有的鱼只是暂时冻晕,拿回家里在水中浸泡一段时间,甚至还能苏醒过来,但是,随后就成了人们的美餐了。
    我家离汪最近,从记事起,早起去汪中滑冰,也是最便利和兴奋的事,留下了很多当时觉得有趣的记忆。有一次,大概是五六岁时的一个冬天早晨,我比平常醒的晚了一点,刚一醒来,耳边就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原来,汪里早已是热热闹闹的一片了,那是人们在竞赛或观赏中发出的喝彩声。我一下子蹬开被窝,只穿着单裤单褂就往汪里跑去,照看我的姐姐跟着就在后面追我回去穿衣服。我哪管这些,顺着陡坡兴冲冲地冲到汪里,姐姐看不行,也拿着我的衣服跑过来,踉踉跄跄顺着陡坡往下跑时,我已经冲到冰上,自由自在地滑起来,回头看着姐姐狼狈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姐姐气坏了,越气越跑不稳,急得一边跑一边发狠逮到之后要如何如何揍我。这时的姐姐,已经长成大姑娘,很少下汪跑冻了。跑冻是要技术的,我断定多年没下汪的姐姐肯定追不上我,就边跑边故意回头气姐姐。果然,姐姐跑到汪边后,多次试探着不敢下来。料定姐姐不敢下,我故意逗姐姐:下来啊,追我啊,你没有胆,有胆就下来,一边尽情地卖弄,什么老妈蹲窝啊,猴子转脸啊,所有的看家本领一件件拿出来。姐姐毕竟是姐姐,她也是在汪边长大,虽然已很少下汪,跑冻的本领还在,试探了几次以后,她的动作逐渐灵活起来,我还没发现,姐姐已站在了我的身后,得意忘形的我,回头一看,吱哇一声就要跑,被姐姐一把抓过来,提溜到岸边,给我穿上了衣服。当然,姐姐并没有打我,但是,自以为技术高超的我,还真没料到姐姐也是这么厉害,当场囧的不得了。
    更没料到是,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更让我心惊肉跳了一夜,不过,有惊无险……(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3)

 

那一天,回家吃饭的时间除外,我几乎一整天都泡在在冰面上疯玩的孩子群里面。月亮冉冉升起,整个汪面更是热热闹闹,像陆地上的集市一样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通上电,没有电灯电话,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更不要说现在家家户户日常生活中已经离不开的电脑了,现在的孩子可能没法想象怎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生活,但是我觉得,当时的我们,比现在的孩子快乐,尤其是看到我那刚满十岁的女儿几乎每天都要到夜里十几点才能写完家庭作业时。
    那时候,因为汪里结的冰厚,我们在陆地上的游戏几乎都能搬到冰面上玩,在冰上玩可比在陆地上玩厉害多了,比如那时常玩的“打腊枚”、“砍钢碗”、“推铁环”等等,这些玩法都有一定的规则和场地,搬到汪里冰面上,更刺激,更有趣。所谓“打腊枚”,估计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叫法,就是取一小段长约四五厘米径约两三厘米粗细的小木棍,两头削尖,放在冰面上,手里拿另一根擀面杖粗细较擀面杖稍短的木棍,敲击冰面上那个被削尖两头的小木棍的一个尖端,待小木棍弹起将落未落的时刻再用手中的木棍用力敲击这个小木棍使之被敲打到远处,然后用手中的木棍自小木棍弹起处以手中的木棍为长度单位量至小木棍落地处,以量得的得数多少计输赢;“砍钢碗”中提到的“钢碗”是板车轱辘上那种一段带槽的螺丝帽,需要在冰面上砸个小窝,按一定的规则用自己的“钢碗”去撞击别人放在冰面上的的“钢碗”,被撞击的越远取胜的机会越多;“推铁环”好理解,用手中带U形的铁柄推着一个较大的铁环,这个折成圆状的铁环的钢筋上往往还带着好几个小铁环,小铁环随着大铁环滚动时发出声音以增加推着走时的趣味性。这几种玩法都需要一定的技巧多人合作。需要跑动时则需要在冰上滑动着,因为要滑冰,更增加了难度,当然,也更加有趣,大冷的天,每个人都兴致勃勃,汗流浃背那是常有的事,还怕什么冷哦。
    那一天,我轮番和别人玩的就是以上三种游戏,当然,每个人都免不了摔倒了好多次,玩的兴起,姐姐又去喊了几次还不愿回家,等最后不得已回家时,到家门口无意中一摸,坏了,棉袄的背后因为多次摔倒,几乎要就要湿透:寒冬腊月,弄湿了衣服,大人知道后肯定又要生气。咋办呢,心里边盘算怎样才能不被发现,边慢慢溜进家门,偷偷松了口气。原来,已经快到深夜了,家里大人还在辛苦劳作,父亲坐在北墙边扎笤帚,前面点着煤油灯,姐姐和母亲在旁边帮着整理被称作“挠子”高粱穗,以备父亲扎笤帚用。像本地其他农户一样,来年春天青黄不接时,父亲就会用卖卖笤帚的钱到山东买山芋干,当地的人都靠这种山芋干当口粮。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大人的甘苦。因为怀着鬼胎,溜进家时背部隐在煤油灯的黑影里,乖乖地上床睡觉了,心里吓的要命,生怕被大人发现,把棉袄盖在被上,上面又盖上别的衣服。第二天醒来一摸,湿的地方竟然被捂干了。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4)

 

我们村子所在的这一大块地方处在老人们所说的“下湖”中,村里的土地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多的。自我们村子开始,这一大块地方地势低洼,周围的地势都远远高于高于这块地方,西北面尤为明显,只是稍东南方向稍微高了一点,总体看来,就像是东南角上有块缺口的盆地。据老人们讲,每当雨季来临,只要是雨稍微大了那么一点,从我家门口朝西北看,就可以远远看到汪北后圩地西北角那儿米把高的浪头一个接一个一个劲地往这边翻滚,转眼间激流汹涌,滔滔的洪水一泻而下,原本平整的后圩地瞬间就会被冲开一条大沟,激荡的水流挟裹着庄稼等杂物冲入门口大汪。多年以来,村民们也试图在后圩地北部挖渠筑堰,然村子所属面积虽大,但村子相对较小,举全村之力不足以完成彻底阻断洪流的大工程,雨季来临,激流湍急,之前开挖的沟渠及渠岸根本不堪一击。再加上连年兵荒马乱,基层政权走马灯似地更迭变换,苛捐杂税日益加重,穷苦人家不堪其扰,日子过不下去时,往往用泥把门一封,各投门路,客居他乡,只在农忙时匆匆回家收种庄稼,收种完毕后继续到外面逃亡度日,遇到这样的年景,更是难以组织人力物力来整修沟渠和渠岸,只能任由洪水在后圩地那块肆虐泛滥,汪满沟平后,大水逾村继续南下,越过村东南那块稍高地段再往东南方向又凹下去的地方冲去。
    这种特殊的地势,注定了我们村和北面的那些村子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尤其是在西北和东北同我们村紧邻的的两个小村庄,千百年来,恩怨情仇,纠葛不断。不知从什么地方起,后圩地北面的那些村子,自北而南,虽然地势较高,但大都是不长庄稼的沙土地,至多在靠近后圩地的一些地方才能勉强被称作黄土地,但那也是被我们村里人讥讽为不养人的泡黄土。因此,他们那些地方的地段,被我们南面这些村子看做是漏地,不存水不存肥,雨水落地后,很快渗入地下,地下土中水分肥料顺势南渗,晴天一马平川,雨天滑板光溜,虽然看着好看,但是中看不中用。

(心急如焚,不能按计划完成,喝喜酒去,回来再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5)

 

洪水年年泛滥,不幸之外,也使居于盆地式地形的小村子,土肥地沃,种什么长什么,长什么旺什么,属于被称作老土的土地。每逢干旱时节,不幸之中还有万幸。因为,这样的年景,也是改良全村土地的土地质量的最好的时机,给村民往后的耕种带来一丝希望,不至于像其他地方那样绝望。
    自古以来,以农为主的这一方土地,汪中淤泥给村中土地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肥水便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直至我小时候,村民的传统劳作中,还带有这个痕迹。那时候,还是生产队的组织方式,大人们的“抬汪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抬汪泥”有两种劳作方式,一种是直接把汪泥抬到田间地头,一种是把汪泥抬到生产队的大场上堆积起来发酵备用,抬到大场上的汪泥中,往往在汪泥中间还堆积着从各家各户猪舍鸡圈等收集来的家禽家畜的粪便肥料等。劳作的村民,一般分为两大组,称上锨的和抬泥的,上锨的又分成强壮劳力和相对老弱的劳力,强壮劳力负责需要艰苦繁重的挖泥上泥工作,老弱劳力给强壮劳力打下手,把他们洒下的泥水等铲倒抬泥组的抬包里,这两种小分工的合作,井然有序,忙而不乱,保证了上泥的速度,在合作中既不窝工也不窝料;抬泥组的则又分成若干小组,每小组许多两人一对的更小的单位组成。从汪中到田间地头或到生产队的大场上,数以百计的村民集体劳作,人来人往,人头攒动,场面热火朝天,蔚为壮观。在汪里挖泥上泥的大多是男劳力,抬泥的则以妇女为主,这两大组人内部,往往又在各自组长或小组长的鼓动下,你追我敢,开展劳动竞赛活动,工程较大时,有时还在汪上沿岸直到田间地头或生产队大场上插上一面面的彩旗(那时候的学生写作文,“歌声嘹亮,彩旗飘扬,形势一片大好”;“东风吹,战鼓擂,共产党,怕过谁”是作文中百战百胜的必杀技),组长或小组长来往穿梭,精神抖擞,督促和鼓劲的声音激越昂扬,穿越过劳动者的号子和相互打趣的玩笑,传递给他们各自的组员,他们带来的各种消息让得胜者兴奋落后者奋发。在一阵阵欢声笑语中,抬泥的妇女组最热闹。每个小组内抬泥的一前一后两个人,大都是固定的搭档,长期的合作中,配合默契,扁担上肩,抬腿迈步,下肩,甩包,倒泥,眼神、号子心凉神会,动着麻利,干净利索,就是在飞奔途中也不忘和别的小组或搭档插科打诨,一唱一和,恰到好处,占到上风就哈哈大笑,讨不到便宜的就手脚并用,泥水乱飞,然后又是一阵哄笑。
    这个时候,之所以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还因为其中也有我的身影。农村的孩子,小时候没有专人照料,稍微能自己走动时,大都是自己找小伙伴在家中附近玩泥巴做游戏,附近邻居中要是有不能劳动的老人,那就是条件较好的了,家中大人临走时往往到邻居中给这样的老人说一声让他们带眼看一下。这个时候,小孩子们一般是不跟大人走的,好在那时候家中孩子多,兄弟姊妹都差不多大,几家小孩在一起,大的带小的,互相都有个照应。那个时候,我不太一样,哥哥姐姐都比我大的多,算起来我们家其实就我一个是小孩,我不愿意自己玩,母亲每次出去,都哭闹着跟着去,母亲每次都想尽办法要我离开,却怎么也甩不掉我。估计我那时候倔的狠,每次的哭闹的动静都不小,拖着拽着母亲的手和衣服声嘶力竭,闹得全村的每个妇女劳力人人尽知,母亲知道再怎么打骂哄下的招数用尽也赶不走杀猪般地嚎叫的我,只好放开手,任由我跟着,有时候甚至是故意跟前面的搭档—王家的新媳妇,抬着泥包快跑,意思是让我知难而退,而这一招对我,依然不起作用。那时候也不知是怎么的,只要能够跟着去,我就不闹,蹬楞着两条小腿,几乎要连滚带爬的样子,极力拽着母亲的衣角,每次都跑得浑身大汗,母亲走到哪就跟到哪。时间长了,在全村人中算是落了个不好的名声:这孩子太拗,招惹不得。直到长大成人后,要说媳妇了,人家打听我怎么样时,甚至有个人不怀好意地给“打破子”:这是个出名的“拗”孩子。好在对方女孩的“拗”也是远近闻名,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英雄所见略同。不嫌弃“拗”,现在成我小家孩儿妈了,呵呵。
(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6)

 

在老辈人的心目中,有个最朴实的观念,常常挂之于嘴上,就是“有活干有饭吃”。在我们村,过去给儿子说媳妇或说给闺女说老婆婆,地多地少,是家长们最优先考虑的条件,尤其是家里有闺女的人家,最关心的就是对方家庭有多少地。因为闺女总要嫁到婆家去的,要到婆家过日子,地多了,生活就有保障。在过去单一农业为主要收入来源的情况下,这样考虑合情合理,无可厚非,谁不想自家闺女有饭吃啊。我们村地多人少,劳动量大,和别的村相比较,村里的姑娘吃苦耐劳,特别能干。从我们村嫁出去的姑娘,干起活来比当地的小伙子还要生猛厉害的多,而从别的村嫁过来的姑娘,起初个个吃饭干活跟小卡(qia,,上声)样,各方面都显得单薄,过个三年五载后,也都能吃得苦耐得劳,连走路都虎虎生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入乡随俗,不干不行,日子已久,也都锻炼出来了。那时候村中人嫁闺女时都说:不求嫁过去享福,但求有饭吃有活干。不像现在,只要不懒,头脑灵活,农村的姑娘小伙挣钱的路数很多。现在,一般的工薪阶层每月收入也就在两千到三千之间,甚至还有更少的,而农村的男女劳力,仅仅打工的收入常常都在三千到四千之间,好的还要更多。单从收入多少来看,过日子都够来的,对于有没有活干,考虑的倒是少了,讲究的是生活质量。现在我们村的姑娘,都巴不求得尽早嫁到外面去,村里地还是那么多,体力劳动繁重,都干怕了,嫁出去就轻松了。当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虽然累点,有活干有饭吃依然管用,钱可是不扎手的。
    话题拉回来,当年我们村,由于特殊的地势环境和连年兵荒马乱,后圩地北面的渠岸几乎是年年决口,洪水泛滥,给当地留下厚厚的老粘泥,土地肥沃,适合各种农作物生长,水稻小麦玉米大豆芝麻棉花蔬菜水果等等什么都能种,要什么有什么,其他的村子就不一样,比如紧邻的北面两个村子,只能种些大麦大豆苜蓿之类对水肥要求不多的作物,很明显,我们村子日子就过得宽裕,生活习惯也不一样。小时候,村中老人们中间流传着两个当做笑谈的故事。说的是,村中有个东面村子里嫁过来的媳妇,有一天,生产队长吆喝大家去上工,任务是到南湖去打玉米.大家陆陆续续从家中出来,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奔南湖去了。突然间有人发现,那个新媳妇肩上扛个熊高凳子,手里拿杆长竹竿,在上工的人群中显得怪怪的,那个人一说,大家也都注意到了,一个大嫂子问新媳妇拿凳子竹竿要到哪去,新媳妇认真地回答:去“打”玉米啊,当时说的大伙也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明白过来,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有的人笑得直不起腰来。那个新媳妇也懵了,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自己可是认认真真说的,没开啥玩笑啊,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让大伙笑得打跌。原来,队长要求的任务,我们村人人尽知的是去打玉米叶子,就是扯玉米叶子,玉米叶子不高,不需要踩高凳子,直接用手扯掉叶子就行,并不是用竹竿去“抽打”玉米。原来,因为即将要收棒子的玉米棵太过旺盛,叶子太密,在玉米趟子中行走困难,而丰收的玉米是在玉米没砍之前就要先掰掉玉米棒子,然后才把玉米秸秆砍掉。掰玉米棒子要在玉米趟子中行走,需要事先把过厚的玉米叶子扯下来,这样,玉米棒子掰起来才能又快又省力,而扯掉叶子的玉米秸秆砍起来也方便,这时候打掉玉米叶子还有另外一个好处,打掉玉米叶子后,玉米地里有风有太阳,更利于玉米棒子的生长。那个新媳妇娘家的村子几乎不能生长玉米,就是有,也没有见过我们村这样叶肥杆壮的玉米。俗话说的,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这个新媳妇连跑过的猪都没见过,自然引起了大伙的哄笑…..
(匆匆,要出门办事,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7)

 

第二个故事发生之前,我们村的人对相关情况亦曾略有耳闻,有所感触,但是,真实的情景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时,还是令人震惊。
    那也还是在生产队的时候,我们村的几个人到某地去卖笤帚。现在,村中人已经很少有人扎笤帚了,但是,关于扎笤帚,却充满了我的童年记忆。村里虽然地多活多,可是那个时候,生产活动单一,一年中最辛苦的劳作是夏收夏种,秋收秋种,这两个季节农活之多之重,令人心悸,春秋两季种菜的时刻也较忙些,除此之外,农村大多数的生产队农忙之后,基本上都闲着没事干,过得比较清闲。不像现在,生活压力之大,生活节奏之紧张,让现代人天天都忙得喘不过气来,脚不沾地操劳奔波。那个时候,天热时人们大都是在串门聊天,找合适的地方乘凉,天冷时就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或是在牛屋里烤火。这个时候就是扎笤帚的最好时节,有时候是一个人在扎,有时候聚在一起扎。所谓生意不如手艺,手艺不如口艺,扎笤帚这门手艺,紧不得慢不得,最适合农闲时边聊天边忙活,日积月累,积攒到一定数量就去卖掉换钱补贴家用,休闲挣钱两不误。什么事情都出一片,据老人们讲,以前本地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之内就只有我们村的人扎笤帚,这些地方用的笤帚基本上都是我们村卖出去的,现在我们村很少有人扎笤帚了,但是现在其他地方扎笤帚的手艺和习惯都是从我们村传出去的。那个时候,小孩从十来岁开始,都要学着扎笤帚,有立式和坐式两种,立式就是站着扎笤帚,坐式就是坐在小板凳或蒲团上扎笤帚,工具都非常简单。每一年秋末冬初,村中家家户户的男劳力都结伴用板车到临近的山东省那些种高粱的地方去买高粱穗,因为是步行,来回都要好几天,回来的时候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夜晚,每当牵挂了好几天之后见到风尘仆仆赶回家的亲人,是全村妇女老人最兴奋的时候,没见到自己家里人的则来打听消息,计算着自家亲人的归期。大概半个月之后,家家户户出去的人差不多都已回来,这一年以至来年用于扎笤帚的高粱穗也差不多都备齐了。
     言归正传,那一年秋天,雨季已过,洪水退了好些日子,快要收山芋之前,我们村的几个人到外地去卖笤帚,回来后感叹不已,纷纷传说:都说咱们这地方水大,没料到还有比咱们更受水淹的地方。算起来,咱们这已经是怪幸运的了,虽然山芋秧子曾在水里泡了多日,大水过后也还不耽误长,山芋成熟时还能照收不误。他们那个地方,不知被水淹了多长时间,到他们那个街上,还能看见挂在树上房檐屋顶上的水草,还有的房子已经被泡倒了,地里几乎都是汪洋一片,看来是颗粒无收了。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听那几个人一说,大家对那个地方的困难情况感慨了一阵子。事情也巧,后来我们村又有个新媳妇,就是从那个地方嫁过来的,那会是大集体,大家一块劳动,等粮食收上来后再按各家各户挣多少工分来分得相应数量的粮食。那一次,队长喊各家各户派人到地里分山芋,那个新媳妇也去了,手里拿着一个罩篓。原来,她还以为像在她们娘家的队里一样,一块地一次只能分得几斤的山芋。而在我们村,一块地一次要分得上百斤至数百斤山芋的,山芋多,也不运回家里,都是就近在地里刨成山芋片,待日后晒成山芋干后再运回家里……
(所说的那个地方邳县南部的胡圩子,匆匆,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8)

 

倾泻而下的洪水,低洼的村庄,就这么奇怪地搅合在一起。洪水带来的水肥,给村里田地带来一定的好处,可是突发而至的洪涝灾害,年年让村民措手不及,防无可防,洪水过境后的好处,又让村民恋土难移。于是,每年雨季,情急之下,去后圩地堵水,又成了村中男女老少的头等大事,被迎头堵住的洪水,无处可去,越积越多,淹没了紧邻后圩地的两个村子,自然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恐慌和灾难,他们也就明里暗里来扒开土堰,放水自救,一堵一放,年年如是,在大自然面前,人力显得那么脆弱,扒的和放的,其实都徒劳无功,再加上别有用心的妖人挑拨离间,谣言四起,村与村之间矛盾重重,错综复杂,冲突不断,又带来了无数次的械斗,冲突各方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自古以来,后圩地南北的个村子虽比邻而居,可是不同的地势和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们。在我们这边村民的眼里,北村人好勇斗狠,奸狡猾流,喜欢无事生非,南村人则老实本分,勤俭持家,常遭算计而愤愤不平,事件突发后自然寸步不让。这三个村子,数百年来数易其名,村中老人都传说,他们知道的这个村子的最早名字叫窦庄子,仅仅是村名子,就被北面的村子算计过多次。他们嫉妒这个在他们眼中相对富足的村子,总想着压过风头。因为这个村子叫窦庄子,就专门从北乡请来一家姓朱的,家家出钱凑份子在靠近后圩地的地方给姓朱的盖房买地,意思是让他们请来的这家“猪”来拱紧挨着后圩地南面的这个“豆”庄子。后来被我们这个村中的人知道了,紧急间连夜说服一家姓“闫”的亲戚搬过来,意思是用“盐”来腌那头正在拱豆子的大黑猪,让它知难而退;北面的村子时刻注意这边的变化,这个消息自然瞒不过他们,接着又请来一家姓“刘”的,紧挨着那家姓朱的同样盖起青砖大瓦房,让他家来“留”住“猪”,甭让南面的“盐”给腌跑了;这边的看到“猪”没被腌跑,还在趴在那里“拱”,如法炮制,也像北边的村子一样,在外乡访到一家姓“杜”,要把那边的“猪”毒死;北面的人看到这边放“毒”了,后来也不知从哪打听到后圩地东南的那片老树林有魔鬼,就指派他们那边姓刘的保驾护航,让姓朱的偷偷越过后圩地到老树林里撒豆子,意思是让魔鬼来困在这边的“窦”;这边的村子则组织青壮劳力沿老树林日夜巡逻,严防对方接近老树林,为专治被留住腌不跑的猪,村里的反制措施是请来姓“沙”的一家专杀前来搞破坏的“猪"。
      两边的村子一来一往,各使各的招,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有用没有,但是,我们这边的人却觉得姓闫的那家是派上用场了,他们保护了这边的村子。原来,当年有一个算命先生,在我们村子一家新媳妇门前受到冷落,怀忿在心,知道南北村子的矛盾之后,给使了个坏……
(出去办事,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19)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这个村绝大多数地都是方圆几百里内人人尽知的庄马窦戴四家大户中的窦家的佃田,窦家买下地后,他们家姓杨的佃户也就跟着来了,当时称姓杨的为种地贩子,跟原先就在这里生活的李家,沈家住在一起(关于李家、沈家、杨家的渊源,笔者在《我的父亲》中略有涉及),后来又有姓许的、姓洪的、姓周的等其他姓来到村里居住,姓许的和姓洪的都是姓李的外甥,加上后来请来的闫姓、杜姓、和沙姓,所以说,古往今来,这个村子不大,但是姓到不少,是多姓聚居的小村子。目前姓洪的姓周的过绝户了,姓许的姓杜的的及其他姓都因为不同原因陆陆续续搬离了这个村子。数百年前,窦姓子孙稍见败落时期,这个村子曾有几年间改名叫许场。俗话说,穷人乍富,挺腰凹肚,姓许的时兴了几年,引起公愤,恰逢姓窦的鞭长莫及,已经控制不了日渐尾大不掉的杨家佃户,索性把他们家的几百顷地卖给了陈楼大孙家姓孙的大地主,孙家地主把不被村里看好的许姓赶到了东边的一个小村子里,这个村子遂改名为孙场。虽为其名,实则这个村子自古以来从没有过一家姓孙的,但是在姓孙的买地前后,村中姓李的多与姓孙的联姻,大多是姓孙的外甥,当时姓窦的卖地,就是姓李的给牵的线,直到我母亲前后这一辈,我们家族中的许许多多大娘婶子的娘家都姓孙,像其他姓杨的姓纪的媳妇老少几倍也大多是姓李媳妇的从娘家给介绍过来的,我们也大多称姑姥姨娘表姐等,再往上数,孙家又是运河镇二庙村于家的外甥,从二庙前后沙沟到我们村这一线,算起来都有点沾亲带故。自那以后,这个村子姓氏虽有些小变动,村中家族势力,也大多以姓李的为主,也无人提议改换村名,沿用至今。
     为对抗北面经常惹起事端的村子,我们村也从逐渐往西北稍稍迁移,迁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前面说过的那个算命先生,就借着地理环境到他们村里妖言惑众,南北两个村子的矛盾更加激化了…….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0)

 

话说那个算命先生,在村里转悠了半天,村里人都忙着去田里抢收抢种,虽然时有搭讪,但是先生心里老是不足意,没有受到心里想象到的那样的招待。来到一家门口,看到一个妇女在门口坐着,新媳妇模样,便家长里短攀谈起来。其实这个新媳妇正牵挂着赶早出去的男人怎么还不回来,要等着一块回娘家去,见这个算命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侃了半天,没有要走的样子,着急之下有点心烦意乱。算命先生哪里知道其中原委,看到新媳妇眉头紧锁,还以为新媳妇有为难的事,说的更起劲,要给新媳妇占课算命。新媳妇家里人平常都不大算命,说算出来好的还好,要算出来不好的,平白无故地意唔慌,所以也就从来没有要算命打卦的念头,本来就着急,算命先生又不走,言语之间逐渐露出不乐意来。算命先生这边,起初看到新媳妇坐在门口,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闲人,打定主意要做一笔生意,现在眼瞅着这笔生意又要泡汤,言语也就不那么谨慎,话题牵扯到新媳妇男人身上,话不投机,遭到了新媳妇的抢白。可怜算命先生又急又饿,耐着性子摇唇鼓舌了半天,口干舌燥地,估摸着再这样下去连杯水也讨不到,恨恨地扭头就走,连整个村里的人都恨上了,暗暗赌咒发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本先生行走江湖,何曾受此冷眼!无毒不丈夫,有朝一日定让此处鸡犬生瘟、老

少遭殃,家家不宁、户户不安。
     且说这个算命先生发嘘捣鬼,边恨边走,无意间已越过后圩地西边羊肠小道,跨过沟渠,来到北村界面,进入村子中央,见到这里又是另一方模样:南村是户户阖门,家家闭户,人人来往匆匆、神色凝重;这里却是处处门洞大开,人人慵懒松散,百无聊赖间,看到来了生人,都围了上来,到近前看到的是个算命先生,顿时来了精神。原来,五忙十月,地里除了铺天盖地的蒺藜子外,仅有的那点荞麦大豆早就收过了,地里泡黄土焦干焦干地根本种不下新庄稼,全村人靠天吃饭,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干着急。看到算命先生从南村走来,纷纷七嘴八舌,打听南村情况,悻悻地听着算命先生说南的南村情况。算命先生走南闯北,那是个多么精明的人,察言观色间已经有了主意。他故意添油加醋说南村如何如何,说的北村人个个嫉恨交加。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算命先生此时也已认准北村的那个满面青不紫脸横肉乱颤的虬须大汉是北村里的刺头,估计此村唯此人马首是瞻。事实果如其然,此大汉姓洪名彪。那个时候,附近这一片姓洪的人家散落在各个村子,其他村里大都是孤门独户,但在北面这个村里姓洪的占满了大半个村子,年年到南边闹事的也多是洪家人,这个大汉就属于三天不打架就手痒痒的主,南村人多受其殃。逮准了此人,天花乱坠间,算命先生打听到此人姓洪,遂胡说什么南村北面的那个鲶鱼汪专收洪水,正应到北村姓洪的人身上。南村人不除,北村人还会受穷,姓洪的将更遭其殃。此时再不想办法,不久以后,北村姓洪的将北南村人收去,男为奴女为妾,生生世世永为南村人所役。算命先生只顾泄恨,红口白牙,一番信口雌黄,吓得北村人面如土色,那个洪姓虬须大汉洪彪更是须发尽张,恨声不已,极力邀其进家,在其他洪姓人帮助之下置办酒席,席间亟问破解办法。此时,算命先生倒优哉游哉,双目紧闭,慢慢吐出天机不可泄露的话来,急惊风碰上了慢郎中,引诱的洪彪又是抓耳挠腮又是打躬作揖,请求先生救将一救,作陪的其他人等也恭恭敬敬请老先生开金口赐金言,解救全村人等。无奈老先生依然气定神闲,说什么值不值得为解救北村人,让他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乡人泄露天机遭受天谴,自己还得再三斟酌考虑。千百年来,北村人视南村人为仇雠,却很少占得了上风,此时情急之下,北村人抓住了这根救命草,哪能放得过这个料事如神的老神仙……
(匆匆,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1)

 

看看酒菜也上得差不多了,算命先生觉得酒也足了,饭也饱了,稍稍松了点口气,慢条斯理地言道:“要对付南村人,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满桌子向他敬酒的人顿时静了下来,连声附和,毕恭毕敬地等待老神仙下文。可是老神仙话锋一转:“此法虽好,只是太过阴毒,这个村子好了,可坑苦了那个村子,有违仙家慈悲心肠,四海之大,都是仙家衣钵之乡,岂可厚此薄彼,不妥不妥,还是罢了吧。”老神仙只是自顾自鬼叨念地说个不休,摇头晃脑,一番决心难下的样子。同桌人惊中带喜,喜中带忧,只觉得和南村苦大仇深,哪还有自己的判断,个个大倒苦水,一桩桩一件件受尽南村欺凌的往事全摆到桌面上,央求老神仙救下北村人等,老神仙的恩德,北村人将永世不忘。
    老神仙终于下定决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有缘相聚,救此村民于水火之中,也是功德无量。”听了这话,央求的人才放下心来,毕恭毕敬,纷纷恭维起老神仙,让老神仙早赐仙法。老神仙此时双眼半睁半闭,身子往后面的椅子靠背上一仰,徐徐吐出真言:“法子是有,可是物事难办,成与不成,就看北村人的造化了。”此时,一桌子的人魂魄早让老神仙摄去了,齐声言道:“需要什么难办的物事?”老神仙显出为难的样子,说道:“需要找到长有红头发的人,用他的红头发和指甲烧化做引子,撒到作法的符水中,到时候自有妙用。”此话一出,全桌上其他人个个张口结舌,全都惊呆了,谁也料不到算命先生说的难办的物事竟是这个,事情真是太巧了。若是说别的物事,说不定还真难,可是在他们这,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难道真的是风水轮流转,转到北村来了?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虬须大汉----今天做东的主人。原来,全村人都知道,大半个庄子的人虽然都姓洪,唯独这个虬髯大汉洪彪祖祖辈辈和别的姓洪的不一样,不知从哪一辈起,他们这一家人的男的脑后都有一绺红毛,跟黄狼子的尾巴差不多,但是比黄狼子尾巴上毛的颜色要红一点,更奇怪的是,别家人眼珠子颜色是黑色的,他们这家的眼珠子却是蓝色的。听老神仙一说,全桌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难道真是老天派人来拯救全村了?他们这个样子,老神仙心里却早就料到了。原来,在这个洪彪被他激得气急败坏的时候,算命先生早就发现他脑后的那一小撮红毛。他不动声色,此时方抛出了要用红发作符水引子的话头,看到自己的话起到了预期的效果,又继续说道:“看看,是不是有四十九根红发,这个引子需要七七四十九根红头发。”众人一数,嗨,还真是神了,不多不少,恰恰是四十九根。老神仙暗中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其他人哪里知道,他这是瞎蒙的:还真让他蒙准了。
    吊足了胃口,算命先生来了精神,吩咐明天如何如何准备。
    原来,此地风俗…..(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2)

 

每当村里有人去世,就说某某老了,或者说某某走了,忌讳说“死”字,认为说某某死了,无异于咒骂这个某某彻底完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说老了或者说走了,则婉转的多,表示魂魄还在,只是肉身老了,不能够聚住魂魄。此时魂魄被称作亡灵,说白了就是阳世传说的各种各样的鬼。阳世间,亡灵没有可以依存的地方。一方土地管一方亡灵,无所归依的亡灵就暂时由当地的土地神(称作神,其实也是鬼)收留,直到老盆摔破,阳间肉身入土为安,亡灵在望乡台和土地处往来逗留,等待土地向阎王报告此人寿算已尽,魂魄出窍,化作亡灵,上望乡台上等候判决。过了七七四十九天,铁面判官查清此人一生善恶,报告给阎王,最后的决定权,都在阎王,该投胎的投胎,该转世的转世。当然,投胎转世前还要喝迷魂汤的,以免魂魄的前生后世纠缠不清。是不是这样,谁也不清楚,千年古代,都是这样传的。土地神村村都有,好比阳间的夫妻老婆店,一家夫妻两个,一个是土地公公,一个是土地奶奶。他们住在由阳间的人给建的土地庙里,主要用于看护和寄存村中亡灵。土地庙一般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人鬼殊途,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此时已被北村人看作成老神仙的算命先生,对当地鬼物了解的透彻,为泄私愤,暗暗打起了土地庙的注意,一番装神弄鬼,在酒桌上如此如此,一边讲解一边安排,最后他说,如此这般,不但救下了北村人,南村人也从此遭殃,不出三年,必见分晓。第二天,酒桌上的人一传,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个未卜先知的老神仙,今天你请去看宅子,明天他请去给破解家庭不和,竭尽所能,三茶四饭,好吃好喝的招待;同时,家家户户都按老神仙的交代忙活开了。俗话说,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不久以后,他们就在在后圩地渠道北旁,自己这边的界面上,正对着后圩地南边南村大汪,立起一座土地庙。老神仙携虬须大汉洪彪提前戒斋沐浴,准备妥当,择日当众剪掉洪彪十指指甲梢,削下其脑后七七四十九根一绺红毛。老神仙望天而祝:“北村有幸,天赐异人焉。今日断爪剃发,佑护斯村斯民。如律令。”祝后,作法画符,连同虬须大汉洪彪的一绺红毛和指甲一起烧化,撒入面前钵中神水。最后,安排村中精壮劳力,去村里东南西北方向和村子正当中取来五升泡黄土作胎,以象木火金水土;又安排伶俐人等若干,伺机连夜去南村后圩地渠中盗取九九八十一升黑油粘土,掺桐油,和合成泥,塑成土地老爷和土地奶奶两尊,请入庙中,用柳枝蘸取钵中神水,细细洒遍土地全身。嘱咐洪彪:“尔秉性异常,自今而后,隔十天来庙中上香一次,土地自能恪尽职守。三年之内,南村千年所聚风水,定当散尽;北村自此风生水起,苦尽甘来。南村灭,北村兴,风水轮流,成败在此一举,尔其勿怠,切记切记。”
       原来,阴毒如算命先生,因睚眦细怨,竟鬼蜮其伎,驱庙中鬼物,日夜直瞪南村,欲借此诛灭之……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3)

 

算命先生身不由己,流落江湖,虽然避免不了时不时来点坑蒙拐骗,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他也是饱学之士,于学问毫不懈怠。地理堪舆,奇门八卦,因生计身家相关,浸润其中,更是精研剔透,道术俨然,能掐六壬,专擅起课,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自认为有朝一日,捉鬼拘魂,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混乱乾坤,亦不在话下。无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长叹半生流离,美不外见,英雄末路,不得展足。这一日,云游天下,来到南村,竟遭无知村妇白眼相待,思前忖后,愈想愈恼,一时动了无名怒火,恶向胆边生,借北村之手,立庙驱鬼,欲陷南村于万劫不复之地。如此这般,非止一日,此间事了,老神仙无意盘桓,又继续云游去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忽一日,他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离当年北村立庙时间差不多也已三年,心中想到:被虬髯大汉洪彪元神罩住的土地公母俩,定然不敢擅离职守。土地庙里鬼影幢幢,一干孤鬼亡魂鬼视眈眈,南村愚夫愚民,怎档得住他仙家大法,一村老少,想来俱已遭殃。此刻闲来无事,正好回去看看。算命先生在外本无家小牵挂,来去自由,沿往日旧路,走走停停,奔本地迤逦而来。来到后圩地举目展望,呀,只见南边炊烟袅袅,大汪上空祥云缭绕,汪南气象更加兴旺,村边绿树环绕,绿荫掩映下,村内瓦舍轩昂光鲜,鸡犬之声相闻,田边地头人来人往,忙而不乱,丝毫没有他意料中的那样破败的样子。再看北边,上空灰黄浑浊,愁云惨淡,田里满目凄凉,当日举全村之力所建的土地庙早已不见踪影,远远望去,村内几乎不见人影,进入村内,方觉天干物燥,一股刺鼻药味弥漫空中,地上满目疮痍,仔细一看,原来都是些没人清理的药渣。此时,村内已不见往日闲人踪迹,算命先生大惊,不知为什么会是这样,赶紧晃动手中铜铃,要找村内人问个明白,晃了了老大一会,村内才似乎有了点动静,慢慢从几家破院中走出几个人。其中两个老人强打精神,发现来人似曾相识,双方一问,才知道当日他们顶礼膜拜的老神仙回来了。原来,老神仙走后不久,这里就发生了大旱,第二年一场大雨冲垮了年前立起来的土地庙,土地庙冲垮前后,村里瘟疫横行,目今是第三年,瘟疫似乎有所减轻,但是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年景,田里颗粒无收,村内人能走的大部分人都出去逃荒要饭去了,留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苟延残喘,靠东西庄上亲戚偶尔的接济度日。算命先生大惊:常言道,天无二日,南村自是异常,有待来日查访,为何东西庄上也不是这般惨象?那两个老人不愿作答,旁边一个病怏怏的人说道:别提了,去年大水来时,村里的人去南村渠岸决堤放水,跟南村人打了血打一仗,双方各有所伤,两个村子本来就有矛盾重重,这一仗两村人各家各户之间新仇旧恨更是越积越多。大旱来时,南村人畜和庄稼有那片大汪水作保障,几乎不受天气影响,东西庄上的人备下厚礼,车拉人挑,借水浇田,多少也保住了田间青苗,不至于颗粒无收。这村就不同了,和南村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谈什么借水。加上天气干旱,家家户户生病得不到及时治疗,才有这般景象。提到和南村打仗,老神仙三年前已经知道都是那个虬须大汉洪彪领的头,遂问那个洪彪怎样了。这时,那两个老人才若有所思,似有所悟,边想边说:去年也还是他带去的,南村人多被他打了。谁知回来之后,他到庙里上香,迟迟不见回转。家中人过去一瞧,刚刚还好好的一条大汉,脸面冲下,卧倒在香案上,喊了不应,翻过身一看,大叫一声,吓倒在地上。原来,那洪彪,不知为什么,鼻口窜血,面相狰狞,早已没了气息。大汉洪彪出了事不说,连他的家人也吓得病倒了,到现在还没好。
    再次见到算命先生,俩老人才隐隐约约想到村里这两年的惨状是不是与那个土地庙有关。当时大汉死去的第二天,那个土地庙又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了,人们帮着送走大汉时,急切间不能不能重新建庙,就用三块瓦片在三年以前原来的土地庙处临时搭成充作土地庙操办丧事。自从启用旧庙址以后,村里的瘟疫才慢慢见消了。因为以前,村子里过得不好,前后对比也并不那么明显,对这事没多大考虑。今天算命先生旧话重提,联想这两年间,家家户户祸事不断,来得更急,老人才觉得建庙之后的种种反常。有老人这一提醒,旁边的人也觉得不大对劲,很快,这个消息都传开了,仍在村里的人们一下子如梦初醒,都说是算命先生给村里惹来祸端,从各个方向向这边涌来。
    算命先生没料到事情如此严重,一时没法招架,找个机会偷偷溜走了……

   (困死了,待续)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4)

 

     老话说的好,众口难调,众怒难犯,北村人已认定村子里的灾难是土地庙给带来的,尽管算命先生有把死人说活的本事,此时也百口莫辩。他暗暗叫苦,心下盘算,是非之地不久留,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及早脱身。最后,他终于找到一个借口,撇下群情激奋的北村人,偷偷地溜之大吉。来到僻静处,算命先生静下心来,自己纵横江湖有年,也算是经过响气的,只因不忍一时之忿,竟至阴沟里翻船,在这个穷乡僻壤里栽了个跟头,万一他日传扬江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着实羞煞人也。罢了罢了,自己左右是闲来无事,待把这个事情弄个清楚再做区处。算命先生主意已定,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一连多日,思前想后,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的法子为什么不灵了。依他平生所学,类似的事情也曾屡试不爽,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啊。
    这一天,他又向往常一样来到大汪附近转悠,试图解开心中疑团,可是怎么也不得要领。猛然间,一声声脆生生的叫声传到耳际:“阎王---,来啊,快点啊---,阎王。”这一声声喊叫,让他他激灵灵打个冷战。定睛一看,原来恍恍惚惚中,自己已经来到大汪西南边,一群小孩在他不远处围成一个圈、嘻戏不休。其中一个小孩对着汪西喊,竟然要催促“阎王”快点过来,其他小孩子也叽叽喳喳地说着要“阎王”如何如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么几个小孩子的嬉闹声,犹如在算命先生头顶上空连连打了几个炸雷,惊得他头晕目眩,险些倒下身来。也难怪,算命先生靠替人算命打卦、捉鬼弄神为生,阎王判官牛头马面等等耳熟能详,整日挂在嘴上。现在猛然间听到几个孩子阎王长阎王短地闹个不休,怎不让他心惊肉跳。他连连几个踉跄,疾步来到那群小孩跟前,气喘吁吁地问小孩在干什么。那群小孩起先正在自由自在地玩着,哪里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个失魂落魄的算命先生,猛一抬头,突然发现一个生人脸红脖子粗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以为是老痰迷,发一声喊,吓得四散逃开,其中那个最小的来不及跟上,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最大的,是这个最小的小孩的哥哥,看看弟弟落下了,赶忙回来拉弟弟。算命先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孩子,定一定神,和颜悦色地喊住这一大一小两个小孩,问他们在干什么,怎么还要“阎王”过来。那个小的直往后躲,他的哥哥毕竟大些,见是个老爷爷,也并不怎么吓人,很快恢复了常态,说他们要玩藏猫猫,先前“阎王”跟他们说好了要过来的,可是等了老半天,“阎王”还没来,他们说喊“阎王”过来吧,“阎王”要再不来,他们就不等了。这个大点的小孩口齿伶俐,一迭声连珠炮似地说着“阎王”“阎王”,弄得算命先生一头雾水,眼珠乱转,饶是他脑瓜子转得比鬼还精灵,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刚才吓跑了的小孩逐渐围了上来。突然,其中一个小孩突然幸奋地喊到:“看,“阎王”来了。算命先生正在思索,听到有小孩说“阎王”来了,吓了一大跳,顺着那个小孩的手指方向,张目一看……
(待续)

 

我家门前那片汪(续25)

 

哪有什么“阎王”啊,只见到从汪西沿蹦蹦跳跳地跑来一个小男孩,身旁这边的小男孩七嘴八舌喊着他:“阎王”来了,“阎王”,到这里,跟这边一伙。小男孩远远地答应着,看来这群孩子们口中说的“阎王”就是他了。待他走近一看,结结实实的一个小男孩,面若朗月,肤若傅粉,算命先生多少有点明白了,也像那些小孩那样试着叫那个小男孩:“阎王-----”,那个小男孩也随声而应。算命先生心说,这哪是什么“阎王”啊,对着已经和这群小孩混在一起的“阎王”说:“阎王”是你啊。这时,这个小男孩也从其他小孩嘴里知道了这个算命先生过来的情况,和其他小孩一起说是,看来,小孩子们口中的“阎王”是这个小孩的名字。
    在这附近又转悠了好几天,算命先生才慢慢打听到了这个小孩的名字叫“闫汪”。原来,乡下小孩子的小名起的很随意,不求大富大贵,像其他孩子一样,起个贱名好养活,因为他们家就对着大汪,孩子的爷爷随口就用“汪”来给小孩起名,为区别已经有过的“汪孩”,“大汪”“二汪”这些已经被人叫过的名字,大家都把他家这个汪孩连名字一起叫---“闫汪”。算命先生本来就是有为而来,一路鬼叨念,满头满脑地都是那些不为凡人所知的鬼话,把此“闫汪”听成了彼“阎王”,才有这么虚惊一场。弄清了原委, 算命先生心怀鬼胎,暗中掐指一算,顿时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原来,这个小孩呱呱坠地之日,就是北村那个土地庙的落成之时。算命先生仰天长叹:人算不如天算,就算他法力无边,智计百出,他又怎能料到南村会有个“阎王”!人们成天阎王长阎王短,弄不好,妈妈还会时不时地打阎王骂阎王,对岸鬼物,何敢撄其锋,何鬼倒霉,敢触“阎王”的风头!

 

我家门前那片汪(续26)

 

    算命先生偶遇此地,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自己赌咒发誓要铲除南村老幼的空前绝后计被南村汪边一户人家在无意中轻轻化解。如果说从前对北村人说的此汪将吞噬所有洪姓人家的说法多少有点危言耸听,故意挑逗北村人的话,现在,他倒不得不真的对这片汪刮目相看了。连日来,踏遍这一地带的角角落落,越看越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块穷乡僻壤上,竟藏着这样一块好地势。
    原来,虽然有些小断面,但是自西北蜿蜒而来隐隐约约有一条绵延不尽的古河包围着南北两个村子的北面和东面,然后又向东南方向迤逦而去,北村北面,南村后圩地西侧和南侧,及南侧老树林北部的的沟沟坎坎,都是这条古河的一部分。南村所在的一大块地,像横卧在这条古河西侧的一个巨大的盆地。而南村后圩地南旁的那片汪,从整体上看,则像斜卧在盆底的一条大鲶鱼,尾东南头西北,昂首北向,似乎要借助身边东侧的这条古河的力量,一跃而起,脱离盆地所在的、死死困住自己的深渊。久困深渊的它,翘首甩尾,腾云拨雾,急切着要隐入云端而去。这样的地势,正是地理书上典型的鲤鱼跳龙门的地势啊,算命先生之所以浪迹天涯,四海为生,苦苦追寻的,似乎就是眼前的这个阵势。可是,当这个阵势真正摆到他的面前时,他看见的,却像是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中,那片大汪化身为一条大鲶鱼,迎头赶上西北方向翻腾倾泻而来的滔天大浪,吹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吐故纳新,积攒力量,准备着它那最后的一跃。此时此地,算命先生越看越惊,他似乎感受到了鲶鱼那最后的一跃给整个世界带来的天崩地裂的毁灭感,在巨大的惊恐和绝望的弥漫下,他撒腿就就往后跑,身后的炸雷却如影随形,追着他一路狂炸,他也就不辨方向地一路狂逃,似乎稍一迟疑,紧跟其后的一个炸雷就会把他炸成碎片,飞向天边。
     也不知跑了多久,算命先生觉得再也跑不动了,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地停下来,犹如做了个噩梦,也不知自己是人是鬼,咬了咬手,却因用力过大,钻心般的疼痛才让他从幻觉中脱离出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整个身子像水洗的一样。他似乎感到,自己苦苦追寻的这个目标,竟然是他的对立面,是他的克星,它的出现,竟然是要陷他于灭顶之灾,一生之中所有的的希望和抱负顿时云消雾散,他恐惧,他不知所措,他不甘心,他要毁掉它……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7)


    算命先生惊魂甫定,刚刚幻象陡生的经历加重了他最近一段时间的预感。很长时间以来,从他心底总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恐惧来,若有若无,至于他恐惧的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但是他总觉得要有一件大事发生.这种预感一直搅得他心绪不宁,现在他仔细梳理了这一段时间内的经历,最后他明白了,南大汪注定要成为对他的威胁,他必须彻底解除掉这个威胁。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连日的明察暗访,对南大汪及周围的一切,他已经了然于胸:鲶鱼汪顺势斜卧在那条古河西侧,右下方的退路被老树林里的魔鬼死死堵住;远远望去,西侧则是难以逾越的陡坡,就算它有朝一日能飞云乘雾,跃入荆棘丛生的西坡顶部,等待它的也是死路一条;唯有迎着洪水,跳入西北面的那条古河道,那就真的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了。
    算命先生左思右想,要想制服这条大鲶鱼,还得从北村入手,想起上次的教训,慎重起见,他又偷偷摸摸地去了趟北村,暗中大喜:一物降一物,天无绝人之路,今日是也。原来,古河道行至北村东北角,猛地一拐,一头甩向西边,恰是为拦截这条大鲶鱼天设地造的好地方。他绞尽脑汁,遍查天书,又一条专为钳制鲶鱼汪的毒计在脑海中逐渐形成。仔细推敲,再无任何破绽后,他又信心百倍地来到了北村。“占课算命查关口——”前次落荒而逃,现在的他,又以救世主的身份来到北村,一边吆喝一边晃起手中的铜铃。觉得上当的北村人,现在对算命先生的吆喝声极为敏感,很快,“又是他!”认出算命先生的人见他又来了,气不打一处出,纷纷过来向他索命。这次可是是有备而来,死猪不怕热水烫,算命先生巧舌如簧,使尽全身解数,居然又说动了北村人……  

 

我家门口那片汪(续28)

 

算命先生与北村村民计议已妥,万事俱备,那一日,黄道吉日来临,村民一干人等在老神仙的指挥下沿村北古河道南岸依次栽下九五四十五株碗口粗细的刺槐,六丛雷草。树成五组,每组九株,每组五弓为距;草分六丛,四十五株刺槐每组间一,兼两头各一,计六丛,每丛雷草一弓为距。原来,算命先生精通奇门八卦五行相克之道,河岸局促,无以布阵,因数权之。鱼者水族,雷行而雨步,以雷草象鱼,鱼属阴,六为纯阴,今以刺槐九株为一组,九为纯阳,纯阳侵入纯阴,以阳克阴也;树成五组,五者,离之数也,易曰: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离者火之象,水火不相容也;刺槐,多刺,适以刺鱼者也。事毕,算命先生氅衣跣足,披发仗剑,祝曰:呜呼,数五象离阻鱼势,数九纯阳销鱼神,树形多刺干鱼身,势枯力竭,形神俱灭,不死何为,急急如律令!无量天尊!
    老神仙这一通妆鬼弄神,北村人听得云山雾罩的,暂且揭过。且说南村人……(匆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