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山居:诗人自杀档案馆 之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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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自杀档案馆 之海子
2007-10-09 20:24:37 本文已公布到博客频道文化·原创分类
 

海子之死 诗人为形而上的原因自杀已成为西方思想史中一个恒常的主题。无论是特拉克尔还是杰克伦敦,无论是叶赛宁还是马雅可夫斯基,每个诗人个体生命的毁灭都会给西方思想界带来巨大而长久的震动,迫使人们去重新审视既成的生存秩序和生存意义,重新思索个体生命的终极价值。如果说生存就基本性而言只能是个体的,因而任何个体生命的毁灭和消亡总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那么诗人的自戕,尤其具有强大的震撼力。因为,“诗是一种精神”,而诗人的死亡,则象征着某种绝对精神和终极价值的死亡。这就是诗人之死格外引人关注的原因所在。1989年3月26日,年仅25岁的中国诗人海子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留下近二百万字的作品。海子的死逼使我们思考生存,引起了中国十几位诗人同样英年早逝的现象,产生了各种各样的传言、各种各样形而上的探讨。在一个背弃奇迹、漠视神话的时代,也许只有死亡才能成为使众多的人们心灵久违地颤栗的唯一负载体,而这种颤栗会在一部分人们的心灵中持续下去。我们无法拒绝死亡做为即成事实的存在,我相信这个追求圣洁的诗人通过自杀,完成了他诗歌中最后一个有如麦地一样永恒的意象。本文试着从海子自身不同的角度,探讨他的死亡之谜。

一、自杀情结与天才短命

海子身后留有近200万字的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他一生仅记的三篇日记。不少作品均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杀情结和死亡情绪。他在1986年11月18日记中写到:“我差一点自杀了,……但那是另一个我——另一具尸体……我曾以多种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了下来……我又生活在圣洁之中。”海子在他大量的抒情诗(《死亡之诗》《自杀者之歌》《土地·忧郁·死亡》)和长诗(《太阳·诗剧》《太阳·断头篇》)中均反复、具体地谈到死亡——死亡与农业、死亡与泥土、死亡与天堂,以及鲜血、头盖骨、尸体等,海子沉浸于死亡意象、死亡幻象、死亡话题之中,并不停地自我暗示。海子在《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中写到:“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空虚而寒冷的乡村”,这是诗人沉浸在自我世界和主观情境中的自况。而海子在89年3月14、15日集中修改并写作的6首桃花诗,仿佛卧轨自杀的前奏。他在诗中写到“桃花开放/像一座囚笼流尽了血”“太阳和私生女儿/在迟钝的流着血”“桃花抽搐四肢倒在我身上”“桃花,像石头从血中生长/一个火红的烧毁天空的座位”“你在一种较为短暂的情形下完成太阳和地狱”“打碎了灯,打碎了头颅,打碎了女人流血的月亮”,从桃花中我看见了鲜血,从鲜血中我看见了死亡。虽然死亡是诗人无法规避的一个形而上的问题,沉思死亡即是沉思存在,即是沉思人的本性,但是在死亡中“自我缠绕”的人,必将导致生命的自我消失。

海子的另一个自我暗示是“天才短命”。海子热爱的浪漫主义王子雪莱、兰波、荷尔德林、叶赛林、马洛、济慈、等均为“短命天才”,他尊称他们为光洁的王子,与他们有着某种心理和写作风格上的认同,“短命”对他的生命和写作方式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而海子主要致力于史诗创作,骆一禾曾谈到海子的史诗构想:意象空间十分浩大,可以概括为东至太平洋沿岸,西至两河流域,分别以敦煌和金字塔为两极中心;北至蒙古大草原,南至印度次大陆,其中以神话线索“鲲(南)鹏(北)之变”贯穿。要想在短时间内“成就”史诗,就必须选择一条“捷径”“狂飚突进”,海子便选择了激情的道路,这与他宏大的构思之间形成悲剧冲突。海子从浪漫主的立场向古典主义飞跃,但是最终落到了介乎两者之间的荷尔德林身上,于是便用生命的痛苦、浑浊的境界,取缔了玄学的、形而上的境界作独自挺进,“冲击极限”。海子这种自我燃烧是需要代价的,他在献给凡·高的诗《阿尔的太阳》中写到:“瘦哥哥凡·高,凡·高啊/从地下地下强劲喷出的/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是丝杉和麦田/还是你自己/喷出多余的活命时间”,这是海子成就“天才”的自我写照。他从1984年写下名篇《亚洲铜》开始,到1989年3月26日为止,写下近200万字的作品,其中主要是七部总题为《太阳》的大型作品和500多首抒情诗。生命是有限的,海子不计后果喷涌的结局,最终导致“光在大质量客体处弯曲”。另外,我从海子《阿尔的太阳》《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似乎可以看出命运(宿命)的痕迹:凡·高自戕,荷尔德林发疯。

二、仪典及献诗

“海子卧轨自杀的地点在山海关至龙家营之间的一段火车慢行道上,自杀时他身边带有4本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涯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他在遗书中写到'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以上的语言文字,无疑有着某种仪典和献诗的味道。西川在《怀念》中以《圣经》的两卷书作比喻:海子的创作道路是从《新约》到《旧约》,《新约》是思想《旧约》是行动,《新约》是脑袋而《旧约》是无头英雄,《新约》是爱、是水、属母性,而《旧约》是暴力、是火、是父性,《新旧约全书》是一重暗喻。梭罗使人想到海子的《梭罗这人有脑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希望在现实生活中找到自己的生存位置:可以喂马劈柴关心粮食蔬菜的房子;又有一个超越尘世的空间:超离生活之外,眺望大海,而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的那座小木屋正是这样的居所,梭罗也是一种暗喻。孤筏重洋是否意味着海子“从浪漫主义诗人自传和激情的因素直取凡高、尼采、荷尔德林的境地而突入背景诗歌——史诗”、“用生命的痛苦、浑浊的境界取缔了玄学的、形而上的境界作独自挺进”,孤筏重洋一种暗喻。诗人臧棣说“海子的写作实际上就是把诗歌变成一种艺术行动”,如果这个观点成立,朱文认为海子选择山海关自杀是有其特殊的用意:“山海关是长城的起点,是'巨大的种族之门’,与历史上最大的皇权专制有关”的观点便也具备一定的意义。不过,我更乐意认可臧棣 “海子的诗歌,其阅读的完整性往往需要我们把本文同诗人的写作抱负、艺术立场和诗歌精神等本文外的东西联系起来才能获得”的观点,那么海子的存在与海子的诗就获得了一种“互文”性质,海子的死与海子的诗也具备了“互文”性质。评论家朱大可在其《宗教性诗人:海子与骆一禾》一文中赋予海子的死以崇高的仪典意义,海子成为一个英雄,成为20世纪末中国诗坛为精神而献身的象征。我虽然认为海子的死是仪典和献诗,但是我更愿意把海子的死看作是“一个词语因为一个句子的需要而回到它自身的位置”。西川在《为海子而作》中写道“你没有时间来使一个春天完善/却在匆忙中为歌唱奠定了基础”,我却认为海子“在匆忙中为歌唱奠定了基础,而且/使一首诗更加完善,但是完善中/更加浩大,不完成”。海子匆匆忙忙写下的长诗《太阳·七部书》,有不少章节“有题无诗”,其作品具备不完成性,使我想到卡夫卡作品《城堡》的不完成性。有人在报刊上提出,海子在写完《太阳》后“难以为继”,而诗人韩东认为海子是一个“写不出诗就宁愿一死”的人,我反对这种“解构”的观点,海子只不过以“死亡”这种方式来补足他诗歌的不完成,但是却更增加其作品的不完成性:人们更加对海子及其作品议论纷纷,指三道四。

三、诗歌救赎的丧失

诗人们的生活往往是非实践意义的审美生存,因而现实与理想、物质与精神的生存矛盾就进入其诗篇凝为基本母题,在这基本母题中展开他们灵魂的所有冲突。这种冲突又具有一种自我生成、自我衍生性,愈是深入现实和物质世界,愈是由于其邪恶而遁向圣洁的诗国,愈是发现诗国之圣纯,愈是要脱离现实。这样在对现实极端反叛的姿态中他们愈益自恋,现实的黑暗与理想的澄明向两极化发展,灵魂的冲突愈演愈烈,他们内心承受压力越来越大。海子生活、往返于两个地区:一面是单调、贫穷、孤独、宁静的小镇,一面是政治名流、中产阶级、暴发户、逃税者以及与之相关的社交、宴会、典礼、光荣、梦想、浮躁、媚俗。如果说海子的一只眼睛看到的是光明,那么另一只眼睛看到就是黑暗,他要以不同的身份和态度来对待两种生活。在海子看来,由于现代文明的畸形,人们无论是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还是在他们关乎历史的记忆的情境中,都日益丧失了对生命的感受力,洋溢在海子的抒情诗中的种种奇妙而热烈的情感,都与这种审美判断有关。他亲近的民族的生命背景是脆弱的和无力自救的。于是,他把诗歌当成拯救灵魂的失落的手段,把人的价值、本质、命运当作一个形而上的问题来思考探讨,试图以诗歌唤起人们对自我生存的注视,用更充实的生活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向社会的黑暗提出责难和抗议,揭示出个体命中所有苦难与疼痛、危机与自焚、分裂与毁灭,警醒人们对自己有一种清醒的认识,从而不断改变我们的生存环境。“诗人何为?” 海德格尔曾拷问诗人,他认为“整个世界陷于贫困的危机境地之际,唯有真正的诗人在思考着生存的本质,思考生存的意义。诗人以自己超乎常人的敏锐,以自己悲天悯人的情怀,以自己对于存在的形而上感知,以自己的诗的追寻蕴含着整个人类的终极关怀,并且在这个没落的时代把对终极目的沉思与眷顾注入到每一个个体生命之中,去洞见生存的意义和尺度……”诗人是否真的“禀赋全人类的历史使命”?诗人可以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可以思索时间,思索死亡,思索存在,思索人类的出路,但是若肩负了“全人类的历史使命”,以诗去拯救现实的黑暗,诗人和诗歌便不堪重负,更加疏离现代文明,他们观注大地、麦子、村庄、月亮以及天空、远方、太阳、大海等遥远的事物,而不去发现和呈现广阔的时代背景中众多事物和现象存在的隐秘。海子是一个使命意识很强的浪漫主义的抒情诗人,他的诗歌及其生命存在,就是对其所信奉的理想和自觉承担的使命的悲壮的殉道和献身,以个体生命来表证和寻求生命的意义和终极价值。他关怀的是整个人类和世界的“救赎”,是要在吟咏中去摸索隐去的神的踪迹,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出神圣。海子用“诗唤出了与可见的喧嚷的现实相对立的非现实的梦幻世界,在这世界里我们确信自己到了家”,但是罗布·格里耶说:“'现代’是悲剧终结的时代”。海子的作品在生前不仅发表困难,而且也版更是遭遇“滑铁卢”,其作品不能在一定的范围和时间以“物质”的方式存在,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其精神的意旨怎样传染人的灵魂,怎么实现救赎的愿望?海子最终的不能救赎的结果,就是一个也不放过,首先是自己。然而文艺从来都不会立竿见影地改变政治和现实。臧棣说:“诗歌不是抗议,诗歌是放弃,是在彻底的不断的抛弃中保存最珍贵的东西。诗歌也不是颠覆和埋葬,诗歌是呈现和揭示,是人类的终极记忆。”诗歌不是对抗它的时代,而是协助它的时代,才能获得一种敞开。诗人王家新在《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中表达出类似的观点。艾略特也提出诗人应成为“时代意识的部分”,海子及其诗歌显然选择了与之相反的路。

四、肉身与灵魂的分离

海子的生前好友、诗人西川曾回顾说:“海子没有幸福地找到他在生活中的一席之地。这或许是由于他的偏颇,在他的房间里,你找不到电视机、录音机,甚至收音机。海子在贫穷、单调与孤独中写作。他既不会跳舞、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除了西藏之行和给学生上课,海子的日常生活基本是这样的:每天晚上写作直至第二天早上7点,整个上午睡觉,整个下午读书,间或吃点东西,晚上7点以后继续工作。”我们可以体会到海子对生存现实的深刻摒弃和蔑视,他的存在就是献身诗歌事业,肉身的存在降低为“活着”,而把灵魂(写作)的当作终身的事业。肉身无限地下降而灵魂无限上升,二者严重分离。海子《祖国,或以梦为马》中写到:“我要做远方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的情人”,他身不由己卷入道义上的冲突,一种肉体的、同时又是文字的耗散性的双向运动和历险,写作帮助他挣脱了物质的外壳而考究精美的内核,在急速的写作中,他象一只青铜坠饰的大鸟凭虚凌空,俯瞰着大地。他飞得愈高愈是离物质越远,但是人不可能离开肉身而存在,二者的尖锐对立乃至急速分离无处不在。《黑夜的献诗》中“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留在地里的人埋得很深”,一方面,已被分离出来的“黑夜”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不安的、焦虑的,寻找自己的道路,往天空上升,“上升”意味着分离、断裂;而沿垂直方向急速下降的人却是“埋在地里的人”,仿佛黑暗的地心深处有种吸引力,一种召唤,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两股相反力量的奋力争夺,是灵魂上升接近光明和太阳,还是肉身归于黑暗和尘土?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写于自杀前两个月,他先在诗中表露出感受和融入日常生活的愿望: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与亲人通信,试图理解、接受、融入“每一个人”所能理解的“幸福”之中,但是最终退回“自我世界”和“主观情境”之中: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肉身与灵魂的拔河中,最终灵魂成为获胜方。同样的,海子在最后的一首诗作《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即表达了在春天从“沉睡”中复活的渴望,但是同时又意识到自身的分裂:“十个海子”和“最后一个海子”(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当分裂出去的东西离去很远时,当它们各自面目全非时,只有痛苦是他们的前面颜色。在没有真理的时代,痛苦是一种真理,它为真正的真理的到来准备了一场祭献,痛苦是祭坛。海子的灵魂最终上升到天空、太阳的事业,而肉身却定格在1989年3月26日山海关附近的一段铁轨。

但是,我们应当重新考虑诗人的肉身的问题,米兰·昆德拉在《笑谈录》中主张应学会谈论自己肉身的希望,而不是整个人类的希望;尼采借助于查拉图斯特拉的诗成功地将肉身置于哲学的中心:我的存在彻头彻尾只是肉身而已,造化的肉身造灵魂仅用它作为自己意志的一双手。作为继续活着的我们,在现实生存中如何在现实生存中保全沉重的肉身而不使肉身与灵魂的分离呢?

当“死亡是现存的一种不可替代的,不确定的,最后的可能性”“本然的实存只能这样来对待死亡,即死亡的这种不确定的可能性性质中来观察它”“将来就存在于应被把握的可能性之中,它不断由死亡这一极端和最不确定的能性提供背景”,当“'存在’的根本涵义是一种持续着的现存”,我们有理由相信:死是一门艺术,海子的死,实际等于海子的再生。所以,海子的死,显然不能单纯从某一个狭隘的角度去考察,必须从多方面审视,才能够得到一个充满理性和感性的总体认知,才能清晰洞见生存的意义,对死亡的探究就是对生存的思索。但是,如果把海子的死放到当时的时代背景中,甚至世界文化史中进行考察,或许会获得一种更加敞开的认知。不过,显然不是本文的意图

海子之死 诗人为形而上的原因自杀已成为西方思想史中一个恒常的主题。无论是特拉克尔还是杰克伦敦,无论是叶赛宁还是马雅可夫斯基,每个诗人个体生命的毁灭都会给西方思想界带来巨大而长久的震动,迫使人们去重新审视既成的生存秩序和生存意义,重新思索个体生命的终极价值。如果说生存就基本性而言只能是个体的,因而任何个体生命的毁灭和消亡总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那么诗人的自戕,尤其具有强大的震撼力。因为,“诗是一种精神”,而诗人的死亡,则象征着某种绝对精神和终极价值的死亡。这就是诗人之死格外引人关注的原因所在。1989年3月26日,年仅25岁的中国诗人海子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留下近二百万字的作品。海子的死逼使我们思考生存,引起了中国十几位诗人同样英年早逝的现象,产生了各种各样的传言、各种各样形而上的探讨。在一个背弃奇迹、漠视神话的时代,也许只有死亡才能成为使众多的人们心灵久违地颤栗的唯一负载体,而这种颤栗会在一部分人们的心灵中持续下去。我们无法拒绝死亡做为即成事实的存在,我相信这个追求圣洁的诗人通过自杀,完成了他诗歌中最后一个有如麦地一样永恒的意象。本文试着从海子自身不同的角度,探讨他的死亡之谜。

亚洲铜




亚洲铜, 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 父亲死在这里, 我也会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 亚洲铜
爱怀疑和飞翔的是鸟, 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 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 亚洲铜
看见了吗? 那两只白鸽子, 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
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 穿上它吧

亚洲铜, 亚洲铜
击鼓之后,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