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指在毛主席身边装窃听器 杨尚昆蒙冤阴谋反党（周而复）

被指在毛主席身边装窃听器 杨尚昆蒙冤阴谋反党（周而复）

　
　　在蓝湛湛的晴空下，一座连绵不绝的山峰上，兀自立着一座宝塔。澄澈见底的延河在山边潺潺地流去。越过河滩，在东边的山头上是一排又一排窑洞，其中山沟里有一座砖木结构高耸的杨家岭大礼堂，灰砖黑瓦，十分醒目。杨家岭是中共中央所在地。每到夜晚，窑洞里放射出点点灯光，像是天上繁星一般。
　　在敌后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领导下，我做为八路军战士参加抗日武装斗争将近四年，回到延安住在延安文协（即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简称）山上窑洞里，经常在窑洞平台上和丁玲、艾青、欧阳山等聊天，文协对面不远就是杨家岭。第一次见到杨尚昆同志是在杨家岭，他平易近人，谈笑风生，穿着一身普通八路军战士的灰布军装，令人看不出来他早在1926年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五年。1931年回国，先在上海参与组织上海工人运动和抗日救亡运动。1933年到苏区瑞金，出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政治部主任，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副主任，第三军团政委，参加苏区反“围剿”和长征。
　　我在文协和创作之家写作不久，由组织上调我和艾青、杨朔到中共中央党校三部参加整风学习和“拯救运动”。整风学习尚未结束，1944年，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周恩来调我到重庆中央机关报《新华日报》和党刊《群众》担任编辑工作。抗日战争胜利，国共和谈前夕，周恩来同志又派我和夏衍、冯乃超同志先后赴香港南方分局香港工委所属文化工作委员会工作。上海解放，我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统战部秘书长，部长由陈毅同志兼任。我代表华东局统战部出席全国第一次统战工作会议，才又见到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和中央副秘书长杨尚昆同志。其间，关山阻隔，各处两地，二年左右，没有见到我敬仰与怀念的杨尚昆同志，在北京又见面，内心十分喜悦。
　　在上海担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统战部与中共上海市委统战部第一副部长期间，在陈毅同志亲自领导下，我参加上海“三反”、“五反”斗争与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工作，利用参加工作的亲身经历，我构思撰写长篇小说《上海的早晨》。小说第一部，第二部出版后，我曾寄赠尚昆同志审阅指教。尚昆同志虽然长期担任军事方面工作，但对文艺也有浓厚兴趣。1959年9月，经陈毅副总理推荐，周恩来总理调我到国务院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任委员和中央对外文委党组成员，兼任中国人民对外文化协会副会长，会长是楚图南。在北京，我和尚昆同志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他认为共产党取得一个国家政权以后，如何解决资本主义工商业问题是个重大问题。苏联共产党取得苏联政权后，列宁曾经设想以赎买政策解决国内资本主义工商业问题，因受帝国主义国家包围，才采取没收政策；只有中国共产党在毛主席领导下，采取政策——按其资产总值每年付息百分之五，从解放初期算起，大约二十年左右付清。这是创举，解决问题，富有国际意义，《上海的早晨》送党中央周恩来和陈毅副总理阅视，陈毅副总理曾在外交部党委会上说：每位出国任大使的都要看看《上海的早晨》，才好向外国介绍中国共产党怎样解决资本主义工商业问题。
　　尚昆同志对《上海的早晨》看的很仔细，他曾问我：“小说中工商界人物似曾相识，他们的性格和面目仪容，仿佛都见过，很像×××，却又不完全像×××，希望我告诉他徐义德、潘信诚、马慕韩、冯永祥、江菊霞、林宛芝等许多人物，究竟是谁？我在尚昆同志面前不得不将书中人物的模特儿原型和盘托出，徐义德是×××、潘信诚是×××、马慕韩是×××、冯永祥是×××、林宛芝是×××……尚昆同志又问：经我提出模特儿原型，他恍然大悟，看上去如你所说：确实像×××其人，但为什么又不完全一样？好像增加了什么减少了什么，我点头称是；创造典型人物不能只靠一个模特儿，要观察综合，研究更多模特儿，才能创造一个典型人物。他赞赏我写《上海的早晨》时下的艰苦努力。
　　在一场空前浩劫的前夕，杨尚昆同志受到误会,1965年8月5日，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彭真通知杨尚昆去广东工作。他写信给毛主席：“办公厅工作，我已同汪东兴同志谈过两次，昨天又约汪东兴、田家英、曾三、李质忠等同志开会作了交代。今天已在办公厅厅务会议（有办公厅多单位负责同志参加）上，传达了中央的决定。
　　我在中央机关工作已近20年，没有把工作做好，还犯了错误，辜负了主席和中央同志的期望。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是很沉重也很惭愧的。感谢主席和中央这次给我到实际工作中去锻练和改造自己的机会，今后我一定尽自己的努力全心全意地把党分配给我的工作做好。以后还希望主席能经常给予指示和鞭策。
　　我打算把办公厅工作交代完了后去陕西省长安县原来我蹲点的大队（牛角村）看看，听说那里生产搞得不错，今年粮棉收成比去年增产40%以上；本月底即去广东省工作，近几天来因风湿性背痛正在治疗，还有几天才能走。
　　在去广东之前，如果主席有空，我很希望见见主席，得到主席批评指示。”
　　第二天，毛主席接见杨尚昆，据杨尚昆同志回忆，谈话内容主要如下：“那天去见毛主席，他就问我：你出去到哪里了？我说，我到广东去。他说，我给你个任务，第一看中央和国务院有什么适合于当地情况的政策措施，你给我写个报告，提点意见，第二，各条条下达了一些什么东西，同中央国务院相矛盾的你给我理顺一下。就这么调查研究任务。他当时还说，广东那么热，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现在我已经决定，你去两年到三年，你把这个任务完成。先在珠江流域，以后我把你调到黄河流域搞个两三年，主要是了解党政机关是不是按中央精神结合本地实际情况进行工作的，更主要的是条条下达的任务是不是打架。我知道有些架打得是很厉害的，我当然回答说这个任务是很大一个任务，可能完成不了，我努力去做就是了。”（《杨尚昆日记》下册，685-686页，中央文献出版社。）几天以后，他到西华厅，同周恩来总理谈话说到毛主席交待的任务，他说：照目前事态发展下去，可能将来要处分我，甚至开除我的党籍，周恩来说，不至如此，你放心。

1965年12月10日，杨尚昆离京去广州，中央任命杨尚昆为中共广东省委书记。尚昆同志在中共中央办公厅当主任十六年，也在北京生活了十六年，现在实际离开，到广东地方工作，从今天起，开始变了，如李清照歌咏那样：“生情离怀别惜，多事欲说还休。”他心想：一切只能等待时间。他到广东以后，因病到上海华东区院检查身体，“完全休息三个月”。5月5日回到广州，又变了，陶铸、赵紫阳传达中央决定：停止杨尚昆中央书记委候补书记职务，免去广东省委书记处书记职务，改任肇庆地委副书记。因广州潮湿酷热，5月23日，经中央同意去山西，尚昆同志即任临汾地委副书记。5月24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杨尚昆同志“错误”问题的通知。1966年12月12日，在江青策划和支持下，将尚昆同志从山西揪回北京，在工人体育场召开12万人大会，和彭真、罗瑞卿、陆定一同时批斗。所谓“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阴谋反党集团事件。”
　　杨尚昆被指责私自暗装窃听器。尚昆同志长期担任中共中办公厅主任曾用录音机作录音记录，这本是正常活动，却被指责在毛主席身边私自安装窃听器。
　　尚昆同志受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残酷迫害，被监禁九年。1975年下旬，江青反革命集团控制的“专案审查委员会”派人向杨尚昆宣布“结论”提出“清除出党”处分。尚昆同志英勇不屈，坚持斗争，给毛主席写信，“驳斥”专案审查委员会的“结论”，明确坚决表示“把我说成自从参加革命起就是阴谋反党的，不合事实。”“不能接受”。
　　依照全党和全国人民的强烈意愿，党中央一举粉碎“反革命四人帮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和姚文元集团”，满天的乌云消逝，灿烂的阳光普照祖国美丽的河山。
　　1978年12月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共中央分别发出通知为彭罗陆杨平反昭雪。1978年习仲勋、杨尚昆同志被党中央任命为广东省委第一和第二书记，尚昆同志兼任广州市委第一书记。我应邀到广东参观访问和仲勋、尚昆同志都住在小岛。我住三号楼，和他们朝夕相处，谈论古今。
　　尚昆同志到广东上任以后，先到佛山考察工作，又到顺德、中山、珠海、斗门、台山和新会等县广泛接触县、社、队各级干部，指出当前必须抓紧受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诬陷、迫害的案件，拨乱反正，实现安定团结，要为历史遗留的多年未解决的错误批判“地方主义”问题平反。他说尽管被定为“地方主义”分子的同志可能有什么缺点错误，但应该为他们平反，要改变那种只看他同哪些人往来，来往多少次就扣地方主义帽子的不正常现象。要组织几十人下去，帮助解决冤假错案。
　　在省委常委会议上，他听取广东省对外经济联络办公室通报，充分利用广东有利条件，开展对外经济技术交流，将深圳、珠海和汕头一部分划为对外加工贸易区，希望适当下放对外经济技术交流的审批权限，吸引外资来广东地区投资，以便广东在四化建设中先走一步。第一书记习仲勋和他商定由仲勋同志先向中央进行工作会议口头汇报，然后向中央送书面报告。中共中央批准了书面报告。
　　尚昆同志非常重视党的统一战线工作。他在广东全省统一战线工作会上讲话指出：广东是孙中山先生的故乡，全省有华侨、归桥、侨眷1000万人，港澳同胞400万人，加上民主党派成员，广大知识分子，工商业者，宗教职业者和台湾籍同胞等统战对象共约2000万人。运用统一战线法宝，既是调动省内的一切积极因素加速四化建设，又是促进台湾回归祖国实现国家统一的一项重要工作。
　　1986年10月，中共中央决定：习仲勋、杨尚昆调中央工作、尚昆同志先担任中央军委委员兼秘书长、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在十二届一中全会上被选为政治局委员，并担任中央常委常务副主席，他到职以后，调查研究，提出军队精简整编步骤：第一步压缩定编，按年轻化的要求配备领导班子，加快新老交替的步伐；第二步是改革组织指挥，教育训练装备管理，后勤保障体制，加强合成，使我军的编制更加科学合理，更加适应未来战争的要求。他还邀请原国民党起义将领董其武、陶峙岳、邓兆祥等十六人座谈，听取他们对军队建设的意见，希望他们在统一祖国伟大事业中做出贡献。经过漫长时间的酝酿，我准备反映和描绘国共两党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进行八年全面抗日战争的长篇小说，取名《长城万里图》花了十六年写出六部75万字初稿，以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反映历史的真实。
　　这样内容的写法是最有风险的，但我不是没有根据，早在1937年9月29日毛泽东同志在《国共合作成立后的通讯任务》一文中指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否只限于国共两个党的呢？不是的，它是全民族的统一战线，是多党各派及各界各军的统一战线，是工农兵学商一切爱国同胞的统一战线。”（《毛泽东选集》351-361页。）我做为八路军一员战士直接参加敌后抗日战争只有四年左右时间，虽然接触国共两党不少党政军高层领导人员，但生活经历毕竟有限。《长城万里图》第一部《南京的陷落》发表和出版以前，曾是送中共军委常务副主席杨尚昆请示指正，并告诉他写作计划以下五部内容。他很快看完原稿，告诉我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以早日发表出版。他说：“这部小说规模宏大，前所未有，人物众多，性格突出，创作许多典型人物，写得十分生动，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你掌握了国共两党及其抗日军事活动的丰富生活素材。反映抗日战争长篇小说，我看过一些，《长城万里图》是唯一的最全面最好的一部。抗日战争关系中华民族生死存亡，让当代和后世子孙了解这段悲惨壮烈、英勇斗争的历史，非常重要，希望早日陆续出全这部巨著。我衷心感激尚昆同志花了宝贵时间审阅，给予过誉之词，愧不敢当。
　　1988年，尚昆同志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次年任中共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他的工作更加重要也更加繁忙了。但对我遭受他人诬陷、欺骗党组织被开除党籍。他表示惋惜，勉励我继续努力写作，等待时间。我铭记在心。感谢党中央和江总书记关怀，我已经恢复党籍。可是尚昆同志早已跨鹤西去无法奉闻。回首六十年往事，历历在目。填“临江仙”一词，表示我对尚昆同志崇敬和怀念：戎马倥偬半世，蒙冤十二春秋，云消雾散越从头关怀铭肺腑谆诲亮心眸。

《临江仙》重德高垂范，治军治国多谋，风雨明晦岁悠悠。忠贞昭日月，勋绩载神州。　　
　　《大地》(2003年第十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