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驾校能买驾驶证:高 尔 夫 球 场 的 疑 云(上)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20:07:27

    
    
                          第一章        旅 伴     我知道有这么一则已为人所共知的铁事,它的大意是:一位年轻作家决心要把他的故事的开头写得独具一格、有声有色,想借此引起那些读腻了声色犬马之类文章的编辑们的注意,便写下了如下的句子:
   “‘该死!’公爵夫人说道。”
    真怪,我这故事的开头倒也是同一个形式.只不过说这句话的女士不是一位公爵夫人罢了。
    那是六月初的一天,我在巴黎刚办完了一些事务,正乘着早车回伦敦去。在伦敦,我仍跟我的老朋友、前比利时侦探赫尔克里·波洛合住着一套房间。
    开往加来①的特别快车里空得出奇.我乘坐的这节车厢里实际上只有另外一位旅客。我离开旅馆时是急匆匆的。这会儿正当我忙着查点行李是否齐全的时候,火车就开动了。在此之前,我几乎没有去注意我的旅伴,但现在我忽然想起了还有这么个人在同一车厢里。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放下了车窗,把头探了出去,一会儿又缩回了头,短促但很使劲地喊了一声:“该死!”
    我是个古板的人。我想女人总得有女人的样子嘛,时下那种神经质的女孩子,从早到晚蹦跳着爵士舞,嘴上叼着烟卷儿活象竖着根烟囱似的,用的语言连比林斯盖②渔市的女人听了也会感到害躁。对这种人我可看不惯。
    我微微地皱着眉,抬起头看到一张俊美的、任性的脸,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红帽子。浓密的乌溜溜的卷发盖住了耳朵。我估量她最多不过十七岁。但是她脸上搽着粉,嘴上的口红涂得红得不能再红了。
    她一点也不感到窘迫,反而回头看着我,还做了一个富有表情的怪脸。
   “哎哟,我们可把这位善良的绅土给吓坏了呐!”她装着对假想中的观众说。“很抱歉,我出言粗鲁,太不象个小姐的样子啦,如此等等。不过,啊,上帝,这是有原因的咧!你可知道我唯一的妹妹不见啦?”
   “真的?”我彬彬有礼地说。“那多不幸啊!”
   “他看不顺眼!”姑娘自言自语地说。“他……不仅对我完全看不顺眼,对我妹妹也是这样……这可不公平,因为他连人影都还没见过她呐!”
    我刚张开嘴,可是她却先开了口,“别说啦!谁也不爱我!我到花园里去找小虫吃。呜呜。我这下子可完啦!”
    她把自己遮在一张法文的滑稽报的后面。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她的两只眼晴偷偷地越过报纸的上方窥视着我。我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她一下子把报纸扔在一边,欢快地纵情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看上去象傻子模样的糊涂虫。”她喊叫着说。
    她的笑声富有感染力,我也不禁笑了起来,尽管我对“傻子”这个词儿很不以为然。
  “嗨!这下子我们算是朋友啦,”那姑娘说。“你得说你对我的妹妹感到遗憾……”
  “我好不冷清啊!”
  “那才是个好孩子哩!”“让我把话说完。我本来打算补一句,虽然我好不冷清,不过我对她的不在场还能受得住。”我微微地施了一礼。
    可是这个最不能令人捉摸的姑娘蹙起眉头,摇了摇头。
  “别说啦!我倒宁愿看你那副‘神气活现地看不顺眼’的样子。晤,瞧你的脸哪!就好象在说:‘这不是我们这号人’。这你倒是猜对啦。不过,留神点儿,现在还很难说呐。不是每个人都能辨别出哪个是公爵夫人,哪个是假公爵夫人的。瞧,我想我又把你吓唬住啦!你是个老古板,这一点不假,可我倒不在乎。再多几个象你那号人,我们还受得了。我倒恨那种厚颜无耻的人。这简直使我发疯。”她使劲摇着头。
  “你发疯时是什么模样?”我带着笑问。
  “一个十足的小魔鬼呗!别管我怎么说的,怎么做的!有一次我可差点儿把一个家伙骗得上了当。真的骗上当啦。他也是活该嘛。”
  “嗳,”我央求说,“可别跟我生气呀。”
  “我不会跟你生气的。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不过,你这么一副对人看不顺眼的尊容,我想我俩永远别想交朋友啦。”
  “嗳,我们已经交上朋友啦。对我说说你自己吧。”
  “我是个演员,不……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打我是个六岁大的小丫头时起,我就在木板上翻筋斗啦。”
  “请原谅,”我感到迷惑不解。
  “你从没看到过耍杂技的小演员吗?”
  “啊,我懂啦!”
  “我生在美国,可是我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英国度过的。现在我们有一出新戏……”
  “我们……?”
  “我妹妹和我。有唱有跳的,还有一段顺口溜,再加上些老的玩意儿,新颖别致,每次演出都成功。这里头大有钱可赚……”
    我的新相识探着身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的好多用语对我说来简直是不知所云。但我发现自己对她越来越感到兴趣。.她看上去象个孩子,又象个成年妇女,难以理解。尽管如她所说,她很能说会道,又能干,很能照顾她自己,然而在她对待生活的专心致志的态度中,在她一心一意要“飞黄腾达”的决心中,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出奇的直率味道。
    火车过了亚眠③,这一地名勾起了我许多回忆。我的同伴好象直觉地感到我心中想着什么似的。
  “想到战争了吧?”
    我点点头。
  “我想,你算是度过来啦?”
  “还算好。我受过一次伤。松姆④战役以后,他们干脆把我当作残废让我退役了。现在我干着一位议员的私人秘书之类的工作。”
  “哎哟!那可是用脑筋的活呐!”
  “不,不是的。实际上,没有什么工作可做。通常每天用两个小时就对付完啦,而且工作枯燥无味。说实在的,要不是我还有点儿东西可以寄托的话,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呐。”
  “你该不是说你闲得在收集昆虫吧?”
  “不。我跟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合住一套房间。他是比利时人,一名侦探。他在伦敦定居,当私人侦探,干得非常出色。他这个小个子可真了不起。多次证明凡是官方警察解决不了的事情,他的看法总是正确的。”
    我的旅伴睁大着眼听着。
  “这真有趣,是吗?我就喜欢犯罪的故事。凡是有侦探电影,我每次必看。只要报上有谋杀案,我简直要把报纸吞下去。”
  “你记得斯泰尔斯案件吗⑤?”
  “我想想。是不是一位老太太被毒死的那起案件?在埃萨克斯⑥什么地方发生的?”
    我点点头。
  “那是波洛的第一起重大案件。毫无疑问,要不是他的话,那凶手早就逍遥法外啦。真是一起了不起的侦察工作呀。”
    这话题引起了我的劲头,于是我把案件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最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凯旋式的收场。那姑娘听得着了迷。说实在的,我们谈得正起劲,连火车进了加来站都不知道哩。
    我找到了两个脚夫,我们走下月台。我的旅伴伸出她的手。
  “再见。以后我一定更好地照顾自己的行李。”
  “唔,可是你一定得让我照顾你上船吧?”
  “我也许不上船啦。我还得看看我那妹妹到底有没有在哪儿上了火车呢。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啦。”
  “唔,不过我们总还得见面吧?难道你连个姓名也不告诉我?”当她转身离去时,我喊道。
    她越过肩膀回过头来瞧着。
  “灰姑娘⑦。”她说着笑了。
    但在当时我很少想到会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再看到灰姑娘。注:①法国北部港市.②伦敦的一个渔市场,该处的入因受教育不多,说话粗鄙。③法国北部,在松姆河上,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该地曾有过战役。④河名,在法国境内,往西流至亚眠,往西北经阿布维尔流入英吉利海峡。⑤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处女作, The Mysterious Affair at Styles,—九二O年出版.⑥郡名.在英国东南部.⑦童话中的人物,被继母驱使,日与煤渣为伴的美丽姑娘;后忽得仙姑帮助,成为王子的爱人. 第二章   一封求援书      第二天早上九点零五分,我走进我们合用的起居室吃早饭。我的朋友波洛跟往常一样,分秒不差,正在轻轻敲他的第二个鸡蛋。
    我进来时,他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你睡得挺不错吧?横渡海峡的风浪可厉害呀,你倒是恢复过来啦。真行啊,今儿早晨你几乎一样准时。原谅我,不过你的领带不对称,允许我把它整理一下。”
    波洛这个人,我在别处已经描绘过:他个子异常矮小,五点四英尺高,鸡蛋形的脑袋微微偏向一边,兴奋时两眼绿光闪闪,一抹挺直的军人式的髭须;煞是一派气势。他外表整洁,打扮得象个花花公子似的。他对不论什么都异常讲究整洁。只要看到有一件摆饰摆偏了,或是看到那么一点点灰尘,或是谁的衣服略微欠整齐,这小个儿就简直象受罪一样难受,非得作一番补救,心里才舒坦。“井井有序”、“有条不紊”是他的信条。他对诸如脚印、烟灰等看得见的证据是颇为蔑视的,总认为就事论事的话,这些东西永远也不可能使侦探解决什么问题的。他发表了这些见解后,往往轻叩着自己那蛋形的脑袋瓜儿,那洋洋自得的劲头颇为可笑,接着还自鸣得意地发表如下的一通议论:“真功夫是从这里头来的,这些微小的灰色细胞,mon ami①,可永远不能忘记这些微小的灰色细胞哇。”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信口回答波洛说:“风浪可厉害’这个修饰语末见得会使加来到多佛②这么一小时的海路显得有气派些。”
    “有什么有趣的信件吗?”我问道。
    波洛招摇头,显得怪不满意。
    “我还没有看我的信件,可是今天来的信件看来不会有什么有趣的。重大的罪犯,有办法的罪犯,现在可找不到啦。”他失望地摇晃着脑袋,我哈哈大笑起来。
    “鼓起劲来吧,波洛,会转运的。把信拆开瞧瞧‘说不定有起重大的案件正在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地露面呐。”波洛微微笑了一下,拿起他那把用来拆信的整洁的小刀,裁开了放在他食盘旁的几个信封。
    “账单,又是一张账单。我年纪老了可变得挥霍无度啦。啊哈!贾普写来的一个字条。”
    “是吗?”我竖起了耳朵。这位苏格兰场③的侦查员曾经不止一次地给我们介绍过有趣的案件。
    “他只是(按照他的方式)向我道谢,因为我在阿伯拉斯特怀斯案件上曾经给了他一些小小的指点,给他拨正了路子。我乐意对他有所帮助。” .
    波洛继续平静地读着信。
    “福法诺克伯爵夫人建议,我应该给当地的童子军作一次报告。如果我去看她,她将非常感激。没说的,准是又送我一条叭儿狗。现在是最后的一封信了。啊……”
    我警觉到他声调有变化,抬头望了一眼。波洛正仔细地读着信,一会儿他把信丢给了我。‘
    “Mon ami④,这信可不寻常。你自己念吧。”
    信是写在一张外国式的信笺上的,字迹粗大而富有特色。
                               法国梅兰维索尔梅
                               热内维芙别墅亲爱的先生:
    我需要一个侦探的帮助。由于某些原因(以后将奉告)我不想求助于当地警察。我曾屡次听说过您,公众的议论也足证先生不仅才智卓越,而且是个谨慎从事的人。关于细节我不准备在信中详谈。由于我手中掌握某项秘密,我的生命每日处于危险之中。我深信危险已迫在眉睫,因此我恳求您火速渡海来法国。如蒙电告到达时间,我将派车前往加来迎接。先生如能将手头各项案件暂搁而全心为我,我将感激不尽,并愿付出必要的赂偿。可能我需要你相当时期的协助,必要时还得有劳先生去圣地亚哥⑤一行,我曾在该地住过多年。先生所提的一切费用,我将乐意照付。
                          事至紧急,再嘱。
                                     P· T·雷诺谨上
    在签名下面有草草的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
    “看在上帝分上,速来!
    我把信递回给他,兴奋得脉搏也加快了。
    “总算平凡中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儿啦。”。
    “是呀,确实这样,”波洛沉思地说。
    “你当然是去的罗,”我接着说。
    波洛点点头,深深地思考着。最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望了一下钟,脸色显得很严肃。
    “我的朋友,你瞧,得赶紧了。去大陆的特快车十一点在维多利亚车站开出。别激动,还有充分时间哩。我们还可以讨论十分钟,你跟我一起去,n’est—ce pas?⑥”
    “恩。.....”
    “你自己跟我说过,下几个星期你的老板不需要你。”
    “噢,那倒没问题。可是这位雷诺先生明显暗示这是件私事啊。”
    “诺,诺,诺,雷诺先生那里我会对付。说起来,这个姓氏我听来挺耳熟的。”
    有位鼎鼎大名的南美百万富翁,名字就叫雷诺,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准没错。这就说明为什么要提到圣地亚哥了。圣地亚哥在智利,智利又在南美。啊,我们进展得不坏呀!那行附言你注意到没有?你的感觉怎样?”
    我思索着。
    “很明显,他写信时,尽量克制感情,可是到末了,他的自制力崩溃了,一时冲动,草草写下了这些绝望的字眼。”可是我的朋友使劲地摇着头。
    “你错了。你没有看见签名的墨迹几乎是黑的,那附言的颜色却很淡?” “是吗?”我疑惑地问。“Mon Dieu⑦,mon ami⑧,运用你那微小的灰色细胞吧;那不是再明显不过的吗?雷诺先生写了信,他没有用吸墨水纸,却是仔细地再读了一遍。接着,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仔细考虑后,加上了最后的几个字,然后用吸墨水纸的。
    “那又是为什么?”
    “Parbleu⑨,为了要对我产生象已对你产生的那种效果。”
    “什么?”
    “Mais oui⑩,就是要使我肯定去法国。他重新读过信后感到不满意,因为语气不够有力。”
    他停了一下,两眼闪烁着通常表现他内心激动时的绿色光焰,接着又轻声地说着:
    “我的朋友,那样看来,既然附言是经过冷静思考后郑重地加上去的,而不是出于一时冲动,情势必然紧急,那我们得尽快赶到他那里去.”
    “梅兰维,”我沉思地低语着,“我想,我听说过这个地方。”波洛点点头。
    “那是个安静而别致的小地方,就在布朗⑾与加来之间的半路上。我猜想雷诺在英国有邸宅。”
    “是啊,如果我记得不错,在拉特兰门⑿。在哈德福郡⒀某处乡村还有一所大的住宅。可是我对他确实知道得很少,因为他不常在社会上交际。我相信他在伦敦商界拥有大量的南美资产,他大部分时间在智利和阿根廷度过。”
    “嗳,我们将听他本人谈这一切细节了。来,我们收拾收拾吧。各人带上一个小手提箱,叫一辆出租汽车上维多利亚车站。”
    十一点钟,我们离开维多利亚去多佛。出发前,波洛给雷诺发了一封电报,告诉他我们到达加来的时间。
    在船上,我知道最好不要去打扰我的朋友。天气好极了,海面正如俗话所说“水平如镜”,因此当波洛微笑着同我在加来一起下船时,我并不感到惊奇。可是等待着我们的却是大失所望,因为没有汽车来接我们。波洛认定这是电报传递延误所致。
    “我们就雇一辆车吧。”他兴致勃勃地说。几分钟以后,我们就乘坐着一辆破旧不堪的出租汽车,吱嘎吱嘎一路颠簸着向梅兰维方向驶去。
    我兴致极高,可是我那小个子朋友却严肃地观察着我。
    “人有‘未卜先知’之能,就象苏格兰人说的那样,哈斯丁。有灾祸的预兆。”
    “胡扯。不管怎么说,你的感觉与我的不同。”
    “不是的,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说不上,但是我有预感..‘ aje ne sais quoi⒁!”他说话的语态郑重,我不由自主地也受到了影响。
    “我有一种感觉,”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将是一起重大的事件——一个不易解决的、花费时间的棘手的问题。”
    我本来还要追问下去,可是在这当口我们驶入了梅兰维小镇。我们放慢了车速,询问去热内维英别墅的方向。
    “穿过小镇,先生,笔直往前走。热内维芙别墅在路的那边,大约还有半英里路。那座面临大海的大别墅,不会找不到的。”我们向指路人道过谢,就离镇往前驶去。在路边的岔道那儿我们又停下了。一个农夫正向我们走来,我们准备等他走上前来再向他问路。就在路夯有一座小小的别墅,但看来太小、太破旧,不象是我们要找的那座。在我们等着的当儿,门开了,一个女郎走了出来。
    那农夫正要走过我们身旁时,司机从座位上探身向前问路。
    “热内维芙别墅吗?就在这条路的右边没几步远,先生。要不是这弯道,你就可瞧得见它了。”
    司机向他道了谢,再次开动车子。那女郎仍站在那儿,一只手按在门上,望着我们。我的眼睛被她吸引住了。凡是优美的东西我总是非常爱慕欣赏的。这女郎就是这么美,不论谁看见她准得说上几句。她身材颁长,有着天仙颍般的体态,一头无遮无盖的金发在阳光中熔您发光。我自语着,这该是我所见到过的最美的女郎了。当我们摇晃着驶上崎着岖不平的道路时,我还回过头去望着她。
    “啊,波洛,”我惊呼道,“你看见那妙龄女神了吧?”波洛扬起了双眉。
    “Ca commence⒂!”他低声说。“你已经瞧见一位女神啦!”
    “不管怎么说,她不正够得上是个女神吗?”
    “可能是,但我没有注意。”
    “你不是确实看到她了吗?”
    “Mon ami,很少有两个人看到的东西会是相同的。比如说,你看到的是位女神,可我……”他期期艾艾地说。
    “你说呢?”
    “我看到的只不过是个带着焦急眼光的女郎。”波洛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时我们驶近了一扇绿色的大门,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门前站着一个庄严的警官。他举起手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先生们,你们不能过去。”
    “可我们是来见雷诺先生的,”我喊道,“我们与他有约,这不是他的住宅吗?”
    “是,先生,不过…,,.”
    波洛探身向前。
    “不过什么?”
    “雷诺先生今天早晨被谋杀了。”①法语,我的朋友。②英国港市,在伦敦东南约一百余公里,央隔多佛海峡,同法国港市加来
 相望。③英国伦敦警察厅所在地。④法语,我的朋友.⑤智利首都,⑥法语,是不是,⑦法语,天哪(惊呼语)。⑧法语,我的朋友。⑨法语,当然。⑩法语,说实在的。⑾法国东北部港市。⑿在英国中部拉特兰郡。⒀郡名,在英国西部。⒁法语,可说不上为什么。⒂法语,这可开场啦。 第三章 在热内维芙别墅 波洛立即跳下车来,两眼由于激动而发光。“你说什么?被谋杀了?什么时候?是怎么回事?”警官挺直身说:“先生,我无法回答。”是这样,我明白。”波洛沉思了片刻,“警察局长一定在里面罗?”“是,先生”波洛取出一张名片,在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Voila①,是否可以劳驾把这张名片立刻递给局长?”警官接过名片,回过头来,吹了一声口哨。立即有个人走过来,警官就把波洛的名片递给他。过了几分钟,一个壮健的蓄着浓密的大胡炭的矮个子,急匆匆地奔向大门口来。①法语:喏(感叹词)。—译注。警官向他警礼,站在一旁。“亲爱的波洛先生,”那跑过来的人叫喊着,“见到你真是太高兴啦。你来得正是时候。”波洛面露喜色。“贝克斯先生,真是太高兴啦!”他转过身来对着我,“这是我的一位英国朋友,黑斯廷斯上尉。吕西安·贝克斯先生。”局长和我相互恭敬地行了礼,接着贝克斯先生又转向波洛:“Mon vicux①,自从1909年那次在奥斯坦②分手以后,我一直没有见到过你。你能提供有助于我们的情报吗?”“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你晓得我是受托应邀前来的吗?”“不知道。谁?”“死者。看来他知道有入企图谋害他。遗憾的是他的邀请迟了一步。”“Sacre tonnerre③!”那法国人突然惊叫起来,“原来他已经预料到自己要死于非命。这下可把我们的理论彻底地推翻了。还是到里边来吧。”他打开了大门,我们就向邱宅走去。贝克斯先生接下去说,①法语:我的老前辈。——译注。②比利时西北部港口,在西佛兰德省。——译注。③法语:天哪。——译注。“这一情况得立即报告检察官阿于特先生。他刚在现场检查完毕,正打算开始盘问哩。”“凶杀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波洛问道。“尸体是在今天早晨约九点钟光景发现的。雷诺夫人和医生的证词表明被害人一定是在凌晨二时死亡的。请进吧。”我们已走到了通向别墅前门的台阶。门廊那儿另有一名警官坐着,他一见到局长就站起身来。“阿于特先生这会在哪里?”局长问着。“在客厅里,先生。”贝克斯先生推开门廊左边的一扇门,我们进入了客厅。阿于特先生和他的书记正坐在一张大圆桌那里。当我们进来时,他俩都拾起头来。局长作了介绍,说明了我们来到别墅的原委。检查官阿于特先生是个瘦高个儿,黑色的眼睛目光逼人,说话时习惯地抚弄着他那修剪得很整齐的灰白胡须。靠近壁炉那边站着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男人,双肩稍稍佝偻着,经过介绍,才知是杜兰德医生。“太奇特了,”阿于特先生在局长说毕后讲道,“这信你随身带着吗,先生?”波洛把信递给了检察官。他就开始读信。“嗯!他说有一项秘密。可惜他没有说得更明白些。非常感激你,波洛先生。希望你在我们的侦查中助以一臂之力。你必须回伦敦吗?”“检察官先生,我打算留在这儿。我来晚了,没能制止委托人的死亡,可是我感到有责任把凶手侦缉归案。”检察官弯了一下身子表示敬意。“这些想法足以证明先生是个有信义的人。再说,毫无疑问,雷诺夫人一定会要你继续效劳的。我们随时盼望着巴黎治安部吉罗先生的来到,我相信你俩在侦查过程中会协作互助。同时,我希望在我审讯中你能莅临。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们一定尽力,这点我不必多说了。”“谢谢你,先生。目前我完全处于黑暗之中,一无所知,这点你是了解的。”阿于特先生向局长颔首示意,后者就接着说道:“今天早晨,老女仆弗朗索瓦走下楼梯打算干活,发现前门半开着。当时她惊恐地感到一定是遭到盗窃了。她走进餐室察看,发现银餐具一件不少,也就不当它一回事,心想一定是主人一早起身去散步了。”“请原谅我打断一下,先生。他经常散步吗?”“不,不是的,可是弗朗索瓦对英国人总有这么一种想法——他们都是些疯子,随时会作出最不可思议的举动来。年轻的女仆莱奥尼吓得魂不附体。她像往常一样去伺候女主人时,却发现女主人被捆绑着手脚,嘴也堵住了。差不多在同一时候,又传来消息说,发现了雷诺先生的尸体,背后被戳了一刀,已完全断了气。”“在哪儿发现的?”“这是案情中最异乎寻常的一点,波洛先生。尸体是脸向下躺着的,在一个没有盖上土的墓穴里。”“什么?”“是这么回事。这坑是不久前挖的,就在别墅的界外,仅几码的距离。”“死了多久?”杜兰德医生回答道:“我是今天上午十点钟检查尸体的。死亡至少发生在七小时以前,也可能在十小时以前。”“嗯!这就是说在半夜和凌晨三点钟之间。”“正是这样。雷诺夫人的证词说是在两点钟以后,这样就把时间更缩短了些。被害人是一瞬间死亡的,当然不是自杀。”波洛点了点头,局长接下去说:“那些惊恐不已的仆人赶紧给雷诺夫人松了绑。她衰弱至极,由于被绑,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看来是有两个戴着面具的家伙闯进了卧房,堵住了她的嘴,绑住了她的手脚,一面胁迫着她的丈夫跟着他们走。这是从仆人那儿得到的第二手材料。雷诺夫人听到这悲惨的消息时,惊慌不安,立刻昏了过去。杜兰德医生来后,立即让她服了镇静剂。因此我们还没来得及向她询问。她醒过来时一定会镇静些,可以经受得起盘问时的一番紧张。”局长就说到了这里。“这屋里有哪些人,先生?”“老女仆弗朗索瓦是管家,她跟热内维芙别墅从前的房主在这儿住了好多年。还有两个年轻姑娘丹尼斯·乌拉尔和莱奥尼·乌拉尔,她们是姊妹俩。她们的家在梅兰维,父母亲都是体面的人。还有一个汽车夫,是雷诺从英国带来的,可是现在他不在,去度假了。再就是雷诺夫人和她的儿子杰克·雷诺先生。现在他也不在家。”波洛低垂着头。阿于特先生喊道:“马尔肖!”警官走了过来。“把女仆弗朗索瓦带进来。”警官敬过礼走开了,一两分钟后带着惊恐不安的弗朗索瓦回来。“你叫弗朗索瓦·阿里舍?”“是,先生。””你在热内维芙别墅当佣人已好长时间了吧?”“跟子爵夫人有十一个年头了。今年春天她把别墅卖出时,我答应留下来服侍英国老爷。谁会想到……”检察官打断了她。“当然,当然。不过,弗朗索瓦,这前门晚上是谁负责把它闩好的呢?”“是我,先生。总是我亲自照管这门的。”“那么昨天晚上呢?”“我跟往常一样把门闩好了的。”“这一点你能肯定吗?”“我以上天圣徒起誓,先生。”“在什么时候?”“跟往常一样,十点半,先生。”“那么屋里的其他人呢?都上床了吗?”“夫人早些时候就回房了。丹尼斯和莱奥尼跟我一起上楼的。老爷还在他的书房里。”“那么,如果说有人后来开门的话,那一定是雷诺先生自己罗?”弗朗索瓦耸了耸她那宽厚的肩膀。“他干吗要这么做呢?强盗、暗杀凶手随时都会经过哩!真亏您想得出!老爷可不是笨人。不见得他非得把那位太太送出门去吧?”检察官厉声打断她说:“哪位太大?你指的哪位太大?”“哦,那位来看他的太太。”“昨天晚上有位太太来看过他?”“是,先生——正如其它好多天晚上一样。”“她是谁?你认识她吗?”女仆的脸显出一副颇为狡黠的神色。“我怎么知道是谁呢?”她咕哝着,“昨天晚上可不是我放她进来的。”“哼!”检察官吼叫道,一面用手在桌上砰地拍了一下。“你想把警察蒙混过去是吗?我要你立即告诉我那个在晚上来看雷诺先生的女人的名字。”“警察……警察,”弗朗索瓦嘟哝着,“我从来不想跟警察纠缠在一起。可是我很清楚知道她是谁,她就是多布勒尔夫人。”局长惊呼了一声,探身向前,似乎吃惊不已。“多布勒尔夫人……就住在路边的玛格雷别墅?”“正是,先生。啊,她可是个漂亮的人儿呐。”那女仆轻蔑地把头往后一仰。“多布勒尔夫人,”局长喃喃地说,“不可能。”“Yoila①,”弗朗索瓦叽咕着,“说了真话就是这样的下场。”“不是这么回事,”检察官带着安慰的口气说,“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感到吃惊罢了。那么多布勒尔夫人跟雷诺先生,他们是……”他微妙地停了一下,“嗳?不用说,就是这么回事啦?”“我怎么知道呢?可是你瞧,主人是个milord anglais②,tres riche③。多布勒尔夫人虽说是穷,却tres chic④,同女儿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她是个有来历的女人,这一点不用说。她年龄不算轻,可是 ma foi⑤,她在街上走的当儿,那些男的少不了要回过头来望她几眼呐。再说,最近一些日子,她可花得起钱哪,这全镇人都知道。往日精打细算,现在可不必操心啦。”弗朗索瓦摇晃着头,摆出一副十拿九稳的架势。阿于特先生沉思地捋着胡须。“那么雷诺夫人呢?”他终于问,“她对这一番……友谊是什么态度?”弗朗索瓦耸了耸肩膀。“她一向总是挺和善的——礼貌周到极啦。可以说,她连一丝怀疑都没有。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心里总是不好受①法语:喏。——译注。②法语:英国老爷。——译注。③法语:非常有钱。——译注。④法语:非常漂亮。——译注。⑤法语:说实在的。——译注。的,先生,对吗?这些日子,我看出夫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也越来越单薄啦。她跟一个月以前刚来的时候大不一样。老爷也变了样,也有不少操心事。不难看出他神经紧张到极点了,眼看就要垮了。可是干着这样的事儿,谁也不奇怪。什么检点,什么稳重,都没啦。这就是styleanglais①,准没错的!”我气得在座位上直跳,可是检察官却对这些枝节问题不加理会,继续提他的问题。“你说雷诺先生没有把多布勒尔夫人送出门去?那么她是自己走的吗?”“是这样,先生。我听见他们从书房里出来走到门那儿。老爷说了声晚安,就把门在她身后关上了。”“那是什么时候?”“大约十点二十五分左右,先生。”“你知道雷诺先生是什么时候上床的?”“我听到他在我们上床后十分钟上楼的。这楼梯吱嘎作响,不论谁上楼下楼都能听到。”“就这些了吗?晚间你没有听见异样的声音吗?”“什么也没有,先生。”“早晨哪一个仆人最先下楼来的?”“先生,是我。我一眼就看到那门打开着。”“楼下其它的窗户怎么样,都闩好的吗?”“都闩得好好的。没有一处有什么可疑或是异样。”①法语:英国气派。 译注。“好啦。弗朗索瓦,你可以走了。”老女仆挪动着向门口走去。在门口她回过头来说:“先生,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那个多布勒尔夫人可不是个好人!啊,是这样,女人最了解别的女人。记住,她不是好人。”弗朗索瓦一本正经地摇着头,离开了客厅。“莱奥尼·乌拉尔,”。检察官喊道。莱奥尼哭着出场,那样子近乎歇斯底里。阿于特先生很巧妙地对付了她。她的证词主要是说她怎样发现她的女主人被堵着嘴,被捆绑着手足。她的描绘不免有些添枝加叶。她跟弗朗索瓦一样,在晚间没有听到什么。她的妹妹丹尼斯接着说了话。她也说到主人最近变得厉害。“他逐日变得越来越愁眉不展,吃得也越来越少,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可是丹尼斯有她自己的看法。“准是黑手党盯上他啦!两个戴着面具的家伙……还会是谁呢?这世道太可怕啦。”“当然,这是可能的。”检察官顺着她的口气说道。“嗳,我的姑娘,昨晚上是你给多布勒尔夫人开的门吗?”“先生,不是昨晚,是前天晚上。”“可是弗朗索瓦刚才告诉我们说,多布勒尔夫人昨晚上在这儿。”“不,先生。昨晚是有一位小姐来看雷诺先生,可不是多布勒尔夫人。”检察官感到意外,但仍坚持说是多布勒尔夫人。那姑娘也不让步。她认识多布勒尔夫人,准不会错的。这位小姐的皮肤也有些黑,但是身材要矮些,年轻得多。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她的说法。“这位小姐你以前看到过没有?”“先生,从来没看到过。”姑娘随即踌躇地补上了这么一句:“可是我想她是英国人。”“英国人?”“对,先生。她在问起雷诺先生的时候,用的是道地的法语,不过那口音——不管怎样轻微总是听得出来的。再说,他们从书房出来的当儿讲的是英语。”“你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吗?我是说,你能听懂吗?”“我吗,我英语说得挺好的。”丹尼斯自豪地说,“那小姐所得太快,我没听懂,可是老爷在替她开门的当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是听懂了的。”她顿了一下,接着小心而又费劲地学着说:“‘好啦……好啦……可是看在上帝分上,现在走吧!’”“好啦,好啦,可是看在上帝分上,现在走吧。”检察官重复着说道。他把丹尼斯打发走了,经过片刻的郑重思考重又把弗朗索瓦叫了进来。他对她提出了一个问题:她有没有弄错多布勒尔夫人来访的日期。然而,弗朗索瓦却出人意外地坚持原来的说法:上一天晚上来的是多布勒尔夫人,是她,准没错的。丹尼斯只是想出出风头罢了,就是这么回事:因此她编造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姐的动听故事,还卖弄她懂得英语!也许这么一句英语老爷根本没讲过。就算是讲过吧,也证明不了什么,因为多布勒尔夫人的英语讲得可好哩。她跟雷诺先生和夫人谈话时通常用英语。“要知道,老爷的儿子——杰克少爷常常来这儿,他法语讲得很糟。”检察官没再坚持下去,反而询问起汽车的情况,得知就在上一天雷诺先生说过他大概不会用汽车,并说马斯特还不如趁此度一天假。波洛的双眉逐渐紧蹙,显得困惑不解。“你在想什么?”我悄悄地问。他不耐烦地摇摇头,提了一个问题:“请原谅,贝克斯先生,那雷诺先生自己准会开汽车。”局长朝着弗朗索瓦看了一眼,那老女仆立即回答说:“不,老爷不会开车。”波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我希望你给我谈谈,什么事使你那么烦心。”我不耐烦地说。“你难道看不出?雷诺先生在信中提到派车到加来来接我的。”“也许他指的是出租汽车。”我提醒说。“当然,是这样。可是自己有汽车,干吗还要雇一辆车?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昨天把司机打发走……挺突然的,仅仅是一分钟前才通知的。是不是由于某种原因,雷诺先生要在我们到达这里以前把他打发走。” 第四章 署名“贝拉”的一封信 弗朗索瓦已经离开了客厅。检察官若有所思地轻叩着桌子。“贝克斯先生,”他最后说,“我们在这儿听到的证词是完全矛盾的。我们相信哪一个呢,弗朗索瓦还是丹尼斯?”“丹尼斯,”局长断然说,“是她给客人开的门。弗朗索瓦又老又固执,并且显然很不喜欢多布勒尔夫人。何况,我们自己所了解到的也趋向于表明雷诺跟另外一个女人有牵连。”“Tiens①!”阿于特喊道,“我们竟忘了告诉波洛先生。”他翻动着桌上的一些纸张,最后把要找的一张送给了我的朋友。“波洛先生,这封信是我们从死者的大衣口袋中发现①法语:啊(表示惊奇.或引起注意)。——译注。的。”波洛接过来把信展开。纸张有些旧,已被弄皱了。信是用英语写的,笔法似乎还没有定型。最最亲爱的: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给我写信?你的确还爱我,对吗?可近来你的几封来信竟这么异样、冷淡、隔膜,再加上长时期的沉默,这使我害怕。你不爱我了!可是这不可能……我真是个小傻瓜……总是这样疑神疑鬼的:要是你真的不爱我了,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哩……也许自杀!没有你,我可活不下去。有时候我想是有另外一个女人把我们拆散啦。让她小心点儿,不说别的…你自己也得小心点儿:要让她得到你的话,我还不如干脆把你杀了好!我说话是算数的。瞧我写的这一些夸张的胡话!你爱我,我爱你……是的,爱你,爱你,爱你!痴心爱着你的贝拉信没有地址,也没有日期。波洛严肃地递还了信。“有些什么假想?”检察官耸耸肩膀。“显然雷诺先生本来跟这个名叫贝拉的英国女人有瓜葛。他到了这儿,碰上了多布勒尔夫人,又跟她格上啦。他对前一个冷淡了,她马上就起了疑心。这封信明显是一种威胁。波洛先生,乍看起来,这案件似乎再简单不过了。妒忌2雷诺先生被人在背后戳了一刀,这可是明显的女人的手法。”波洛点点头。“背后戳了一刀,是呀……可是那墓穴就不能这么说了!那可是费劲的重活呀——女人可掘不了那个墓穴的呀,先生。那是男人干的。”局长激动地惊呼道:“是呀,是呀,你说得对。我们可没想到这一点。”“我说过,”阿于特先生接下去说,“乍看起来这案件似乎简单,可是戴着面具的家伙和从雷诺先生那里得到的这封信把事件弄复杂了。看来我们遇到的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情况,两者之间毫无关联。至于那封写给你本人的信,你看有没有可能指的是‘贝拉’和她的威胁?”波洛摇摇头。“不太可能。像雷诺先生这样的人,在好多偏僻的地方经历过冒险的生涯,是不会为了要对付一个女人而请求保护的。”检察官使劲地点着头。“我的看法正是这样。那我们就得寻找这封信的原委所在。。。”“在圣地亚哥找,”局长替他把话讲完。“我将立即拍电报给那儿的警察局,询问死者在那儿一段生活的详细情况,诸如男女暖昧之情、生意上的往来、结交的朋友以及他可能招惹的仇人等等。如果询问以后,我们对他遭到神秘的谋杀还是没有头绪的话,那才怪呐。”局长向周围扫了一眼,以期获得大家的赞许。“好极啦!”波洛夸赞道。“在雷诺先生的物件中,你还找到这个贝拉的其它来信吗?”波洛问道。“没有。当然我们首先在他书房里的私人信札中已仔细搜查了一番,可是没找到足以引起兴趣的东西。一切看来正大光明,惟一异乎寻常的是他的遗嘱。这就是。”波洛把文件通读了一遍。“原来如此。给斯托纳一千镑的遗产。嗳,这个斯托纳是谁?”“雷诺先生的秘书。他留在英国,偶然在周末上这儿来一两回。”“其它一切无条件地留给他的爱妻埃洛伊丝。遗嘱写得很简单,但手续完备。有丹尼斯和弗朗索瓦两个仆人作证。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他把遗嘱交还局长。“也许,”贝克斯发言了,“你没有注意……”“你说的是日期?”波洛眨了眨眼。“不过,是呀,我注意到啦,是两个星期以前的。这也许标志着他初次暗示有危险。好多有钱的人没有立下遗嘱就死了,因为对自己的死亡连一点点影子都没想到。不过,过早下结论不免危险。但是,这一点足以证明,虽说他跟别的女人有些勾勾搭搭,他对自己的妻子是有真正的感情的。”“是呀,”阿于特先生疑惑不决地说,“不过这对他的儿子可有点不太公平,因为这样一来他得完全依赖他的母亲了。如果她再嫁,而且她的第二个丈夫能左右得了她的话,这孩子可能对老子的钱财连一个子儿也捞不到。”波洛耸耸肩膀。“男人是种虚荣的动物。雷诺先生自己想象他的遗孀肯定不会再嫁的。说到儿子嘛,把钱留给他母亲保管未尝不是一种上好的防范之计。俗话说,财主的子弟,往往是放荡不羁的。”“也许就像你说的吧。现在,波洛先生,你一定想看看现场吧。很抱歉,尸体已经移开了,不过当然已经从各个角度拍下了照片。照片印洗好就可供你研究的。”“先生,感谢你的好意。”局长站起身来。“诸位,跟我来吧。”他打开门,非常有礼貌地躬了躬身子,让波洛先走。波洛礼貌地后退一步,向局长弯了弯腰。“先生,你请。”“你请。”最后他们走进了门廊。“那儿的那个房间是书房,heinL①”?”波洛突然问道,朝着对面的那扇门点着头。“是呀。你要看看吗?”局长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门。我们就走了进去。①法语:嗯(表示疑问)。 译注。雷诺先生选作自己专用的房间不大,但是陈设雅致、舒适。靠窗那里有一张办公桌,有许多小格。面对壁炉是两张大的皮面安乐椅,两者之间是一张小圆桌,上面摆满了一些最新出版的书籍和杂志。波洛停了一会儿,打量着房间,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用手在两张皮椅的背后轻轻一抹,从小圆桌上拣起了一本杂志,又用一个指头小心翼翼地在橡木制的碗橱面上掠了一下。他的脸色表示出十分赞许的样子。“没有灰尘?”我带笑问道。他望着我,面带喜色,似乎对我能了解他的癖好表示赞赏。“没有一丝灰尘,mon ami①!也许,这倒是个遗憾哩。”他那像鸟似的敏锐的眼睛四处张望。“啊!”他突然带着宽慰的语调说,“壁炉前面的小地毯摆得不正。”他弯下身子把它放平直了。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叫,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粉红色的纸片。“在法国,就像在英国一样,佣人总是那么疏忽,没有把地毯下面打扫干净。”波洛说。贝克斯从波洛手中接过纸片,我也凑过去端详。“你认得出吧,暖,黑斯廷斯?”我摇摇头,迷惑不解,可是那粉红纸片的特殊色调倒是挺眼熟的。①法语:我的朋友。——译注。局长的反应比我敏捷得多。“支票的碎片。”他惊呼道。纸片约两英寸见方,上面用钢笔写着“杜维恩”。“Bien①!”贝克斯说道,“这张支票是支付给一个名叫杜维恩的人的,或者支票是由他开的。”“我想,是支付给这人的,”波洛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是雷诺先生的笔迹。”把纸片上的笔迹跟书桌上的备忘录一比较就证实了波洛的话。“哎哟,”局长嘟哝着,一副灰溜溜的样子,“我真不敢想象我竞然会把这一点忽略过去了。”波洛笑了起来。“教训是,不能放过地毯下面的东西: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会告诉你们,不论什么东西,只要有一点点的歪斜不正,我就受不了。我一眼望见那壁炉地毯不正,就对自个儿说:Tiens②!准是在移动椅子时给椅腿绊住啦。也许这下面有些什么东西被那个能干的弗朗索瓦疏漏了哩:”’“弗朗索瓦?”“要不然就是丹尼斯,或是莱奥尼。总之是打扫这个房间的人。既然没有灰尘,这房间一定是今天早晨打扫过的。我把事情的经过照这样来重新组织一下吧:昨天,也可能昨①法语:好哇。—译注。②法语:啊。——一译注。夜,雷诺先生开了一张支票,抬头①是一个名叫杜维恩的人。后来这张支票被撕碎了,散落在地上。今天早晨……”但是贝克斯先生已经按捺不住地在扯着铃绳了。弗朗索瓦应召前来。是的,地板上有好多纸片。她把这些纸片怎么处理啦?当然放进炉灶里去啦:还会怎么啦?贝克斯作了一个失望的手势,把她打发走了。随即,他面露喜色,奔向书桌那儿。片刻间,他翻寻着死者的支票簿。接着做了一个失望的手势,因为最后的一张支票存根是空白的。“得有勇气呀:”波洛喊道,一面拍拍他的背。“毫无疑问,雷诺夫人会告诉我们关于这个名叫杜维恩的神秘人物的。”局长脸上的阴霾消散了。“这倒是实话。我们这就开始吧。”我们转身离开房间时,波洛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雷诺先生昨晚是在这儿会客的吧?”“是呀……可是你怎么知道的?”“根据这个。我是在皮椅背上发现的。”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一根长长的黑发——一根女人的头发。贝克斯先生带着我们从邱宅的后门出去,走向一个紧贴着邸宅的小小的棚屋。他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把门打开了。“尸体就在这儿。在你到达之前,我们刚把它从现场移①单据上收件人或收款人的姓名。——译注。到这儿,因为摄影师已照了相。”他打开了门,我们走了进去。被害人躺在地上,上面覆盖着一块布。贝克斯先生敏捷地揭去了遮尸布。雷诺中等身材,个子细瘦,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不少灰白色发丝。他胡子刮得光光的,长长的瘦削鼻子,两眼相距较近,像在热带的阳光下度过大半生的人一样,皮肤呈紫铜色。双唇往两边紧绷着,露出了牙齿,死灰色的脸上印刻着极端惊愕、恐惧的表情。“从他的脸上一看,就可以知道他是被人从背后戳死的。”波洛说。他轻轻地把死者翻了个身。在背部,圆圆的、黑糊糊的一片沾污了浅褐色大衣两肩肿骨之间的那一部分。衣服上那黑糊糊一片的正中留下了一个裂口。波洛仔细地察看着。“你对作案用的凶器有什么看法?”“凶器留在伤口中了。”局长把手伸进了一个大玻璃缸。里面有一件小东西,在我看来非常像一把裁纸刀,黑色的柄,刀口很窄,闪闪发亮。这刀总长不到十英寸。波洛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试着变了色的刀尖。“Ma foi①可锋利哩!用来杀人真灵巧、方便哪!”“遗憾的是上面找不到指纹,”贝克斯带着歉意地说,“凶手一定是戴着手套的。”“当然罗,”波洛带着不屑一谈的口吻说,“即使是圣地亚哥的人也很懂得这个诀窃。就连一位最外行的英国小姐①法语:说实在的。 一译注。也懂得这个。这得感谢报纸上对贝蒂荣法则①的大肆宣传。 不管怎么说,没有指纹,这倒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要不然留下别人的指纹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呐。这样一来,警察可就 乐啦。”他摇晃着头。“我非常担心,我们的罪犯不是个惯犯,或者是他时间来不及,没法这么干。不过我们以后再瞧吧。” 波洛将尸体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原来他大衣里面只穿着内衣。”他说。“是啊,检察宫感到这一点挺不可思议。”在这当口,贝克斯身后关闭着的门上传来轻叩声。他跨前一步把门打开。弗朗索瓦站在那儿,像个食尸鬼似的好奇地向棚屋内竭力张望。“嗳,什么事?”贝克斯不耐烦地问。“夫人打发我送个口信。她已经好多了,准备接见检察官。”“好吧,”贝克斯先生很快地说,“告诉阿于特先生,我们马上就来。”波洛停留了一会,回头望着那尸体。这时,我以为他打算向它大声疾呼,要大声地宣布他非得把凶手弄个水落石出,否则决不罢休。可是当他说话时,声调却是沉闷的,显得颇为尴尬。他的话跟当时肃穆的情景格格不入,简直可笑。“他穿的大衣很长啊。”他这话说得很不自然。①贝蒂荣(1853——1914)。法国刑事侦查学家,提出所渭“人身测定法”,即根据年龄、比较骨骼、结合摄影和指纹等方法。鉴别罪犯.在刑事侦查学界称为“贝蒂荣法则。”——译注。 第五章 雷诺夫人的陈述 我们发现阿于特先生在门廊里等着我们,我们随即一起上了楼,弗朗索瓦走在前头领路。波洛上楼时,一下子走在这边,一下子走在那边,使我模不着头脑,直到他装着怪脸低声对我说:“难怪仆人都听得见雷诺先生上楼梯的声音,原来没有一块楼梯板不吱吱作响,连死人都会被惊醒过来的。”在楼梯顶端,有一条小小的过道岔了开去。“那是仆人的住房。”贝克斯解释道。我们沿着一条过道继续朝前走。走到过道右边最后的一个门口,弗朗索瓦轻轻地叩门。一个微弱的声音招呼我们进去。我们进入一间宽敞、阳光充足的房间。房间正好面临着相距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一片蔚蓝、闪光的大海。一位身材修长、容貌出众的女人用坐垫支撑着躺在一张卧榻上,杜兰德医生在一旁扶持着。她正当中年,原先乌黑的头发现在几乎成了银白色,但她的体态每一处都显现出她精力充沛、品格出众。你立刻会感到在你面前的,用法国人的话来说,是 une maitresse femme①。她颔首向我们打招呼,神态高贵。“先生们,请坐。”我们在椅子上坐下,检察官的书记也在一张圆桌那里坐下了。“夫人,我希望,请你陈述一下昨晚发生的情况该不会太使你劳神吧?”阿于特先生开始说道。“一点也不,先生。要把这两个谋杀的无赖抓到,并且给他们应有的惩治,我知道时间是宝贵的。”“很好,夫人。如果我向你提出问题,你按照问题回答,我想可以减少一些你的劳累。昨晚你什么时候上床的?”“九点半,先生,因为我累了。”“你丈夫呢?”“我想约莫一小时以后。”“他看上去有点儿心神不宁——心情烦躁吗?”“没有,跟平日差不多。”“后来呢?”“我们睡着了。有一只手压紧我的嘴把我惊醒了。我想叫喊,但是喊不出声。房里有两个人,都戴了面具。”①法语:一个刚毅果敢的妇人。一一译注。“夫人,对这两个人你能作一些描述吗?”“一个是高个子,长长的黑须;另一个是矮个子,很结实,胡须红红的。两个都把帽子拉得低低的,遮住了眼睛。”“嗯!”检察官沉思地说,“我怕。胡须太多了些吧。”“你是说胡须是假的?”“是呀,夫人。请往下讲吧。”“按着我的是那个矮个子。他堵住了我的嘴,然后就用绳索绑住了我的手脚。那另外一个站着,俯视着我的丈夫。他已经拿到了梳妆台上我那把匕首似的裁纸刀,并且用刀尖抵着我丈夫的心窝。那矮个子收拾了我,就跟另一个一起,逼着我丈夫从床上起来,陪着他们到隔壁的穿衣室去。我几乎吓得昏死过去,不过我拼命地听着。“他们讲话的声音很低,我听不出他们在讲些什么。可是我听得出那是一种南美有些地区用的粗鄙的西班牙语。好像他们向我的丈夫要什么。不一会他们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些。我想是那高个子在说话。‘你清楚我们要的是什么?’他说,‘秘密!在哪儿?’我不知道我丈夫是怎么回答的。可是另一个恶狠狠地接嘴说:‘你撒谎!我们知道你藏着。你的钥匙在哪儿?”’“接着我听到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我丈夫穿衣室的墙上有一只保险箱,里面他经常放着相当多的现钱。莱奥尼后来告诉我保险箱被劫了,钱被拿走了。可是很清楚,当时他们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因为不一会我听到那高个子骂了一声,命令我的丈夫把衣服穿上。不多久,我想一定屋内有什么声音惊动了他们,因为他们匆匆把衣服才穿好一半的我的丈夫押进了我的房间。”“Pardon①,”波洛插话说,“穿衣室没有别的出口吗?”“没有,先生,只有通到我房间的一扇门。他们赶着我的丈夫走过我的房间。矮个子在前,高个子手握那匕首跟在我丈夫后面。保罗想脱身走到我这里。我看见他痛苦的眼神。他转身对着那两个抓住他的家伙说:‘我得跟她说话。’接着,他来到床边对我说:‘不要紧,埃洛伊丝。别伯,我天亮前就会回来的。’虽然他竭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有信心,可我看得出他恐惧的眼光。他们随即把他推出房间,那高个子一边说着:‘稍有一点声音,就要你的命,记住了。”,“这以后,”雷诺夫人接下去说,“我一定是昏死过去了。我记得醒来时是莱奥尼按摩着我的手腕,给我喝白兰地。”“雷诺夫人,”检察官说,“据你看,他们要寻找的是什么东西?”“我什么也说不上,先生。”“你知道你丈夫有什么恐惧吗?”“是呀。我觉察到他变了。”“那是多久以前呢?”雷诺夫人思索着。“也许十天以前。”“不会更早一些吧?”“也有可能,不过我是打那时候注意到的。”“你有没有问过你丈夫是什么原因?”①法语:请原谅。———译注。“问过一次。他避开了。可是,我确信,他因为某种强烈的焦虑而感到痛苦。不过,既然他明显地不愿意让我知道事实真相,我也就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他曾请求侦探帮忙,这点你知道吗?”“侦探?”雷诺夫人大吃一惊地惊呼起来。“是呀、就是这位绅士——赫尔克里·波洛。”波洛躬身行礼。“应你丈夫的请求,他今天才到的。”波洛从口袋里取出雷诺先生写的信,递给了夫人。雷诺夫人带着十分惊愕的神情读着信。“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很明显他是充分意识到危险的。”“现在,我想请求夫人对我坦率一些。你丈夫在南美住过,在那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可能会对他的被害显示出一些端倪?”雷诺夫人沉思着,但是最后摇摇头。“我想不出。我的丈夫当然有不少仇人,比如说,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被他占了上风的那些人,可是我想不出明显的事例。我不能说没有这类事件,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检察官不安地持着胡须。“你能说出暴行发生的时间吗?”“能。我清楚地记得壁炉板上的钟打了两下。”她抬头望着放在炉板正中一只皮匣内的表,那是一只可持续走八天的旅行表。波洛从座位上站起来。细细察看那只表,接着点点头.露出很满意的样子。“这儿还有一只手表,”贝克斯先生惊呼道,“无疑是被凶手从梳妆台上打落到地上的,已经摔得粉碎。他们不知道这只表将会是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哩。”他轻轻地把破璃碎片捡起来,脸色陡变。“MonDieu①!”他呼叫道。“什么事?”“表的时针指着七点哩。”“什么?”检察官感到愕然,喊了一声。但是波洛像往常一样的敏捷,从吃惊的局长手里接过那损坏了的表,把它贴在耳边。他微笑了。“玻璃碎啦,对,可是表还在走哩。”检察官听到波洛的解释,宽慰地笑了笑,但是又向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不过现在肯定不是七点钟啦。”“对,”波洛轻声说,“现在才五点过几分,也许这表快了,是吗,夫人?”雷诺夫人困惑地皱着眉头。“表的确快了,”她承认说,“不过我从来不知道快得这么多。”检察官作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撇开表的问题继续问话。“夫人,前门是半开着的。看来很可能凶手是打那儿进来的,但又不是强行进来的。你能提供什么解释吗?”①法语:天哪。一一译注。“要不我丈夫最后出去散步,回来时忘了把门关上。”“这种情况有可能吗?”“很可能。我的丈夫是个最心不在焉的人。”雷诺夫人说这话时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她丈夫性格中的这一特点有时不免使她心烦。“我想可以引出一个论断,”局长突然说,“既然这两个暴徒坚持要雷诺先生把衣服穿好,看来他们要带他去的地方,也就是说藏着‘秘密’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路程。”检察官点点头。“是呀,有些远,但也不太远;因为他说过天亮以前就回来的。”“末班车什么时候离开梅兰维车站?”波洛问道。“朝一个方向是十一点五十分,朝另一个方向是十二点十七分。不过很可能他们有一辆汽车等着。”“当然。”波洛表示同意,有些丧气的样子。“说实在的,那倒也是追踪他们的一个途径。”检察官说,脸色豁然开朗。“一辆载有两个外国人的汽车是足以引人注意的。贝克斯先生,这一点可提得好哇。”他自以为很得意,接着对雷诺夫人说,脸色又显得郑重起来:“还有一个问题。你认识有个名叫杜维恩的人吗?”“杜维恩?”雷诺夫人沉思地重复着这名字,“不,暂时我不能肯定。”“你从来没有听你丈夫提起过这个名字吗?”“没有。”“你认识有个本名叫‘贝拉’的人吗?”检察官说这话时,一面仔细观察着雷诺夫人的神色,力 图出其不意地抓住她动意气或是认识这人的迹象,但她仅 仅摇了一下头,态度自若。他接下去又问道: “昨天晚上你丈夫接见过一位客人,这事你知道吗?”这会儿,他看到她双颊浮起一阵红晕,但是她镇静地回答道:“不知道。那是谁?”“一位小姐。”“真的?”可是这当口检察官不愿再多说什么。看来多布勒尔夫人不像与罪行有什么瓜葛,除非必要,他不想使雷诺夫人感到烦恼。他向局长作了个暗示,后者点头以示回答。接着他起身穿过房间,回来时手里拿着我们在棚屋里看到过的那个玻璃缸。他从缸中取出了匕首。“夫人,”他轻声说,“这东西你认得吗?”她轻轻地叫了一声。“认得。那是我的一把小匕首。”然后她看着那沾污的刀尖,身子向后退缩着,眼睛由于恐怖睁得大大的。“那是……血?”“是的,夫人。你的丈夫是被人用这刀刺死的。”他匆忙地把匕首移开了,“你能十分肯定这就是昨晚放在你梳妆台上的那一把匕首吗?”“啊,就是的。那是我儿子送给我的一件礼物。大战期间他在空军中服役。当时他虚报了年龄。”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做母亲的骄傲。“这是用流线型飞机的金属片制成的,儿子送给我作为战争的纪念品。”“原来是这样,夫人。这就给我们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必须给他拍电报,不能耽误。”“杰克吗?他正在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路上。”“什么?”“是的。我丈夫昨天打电报给他。他本来派他去巴黎办事,可是昨天他发现必须让杰克立即去南美。昨天晚上有一艘从瑟堡开往布宜诺斯文利斯的船,他就打电报给他让他搭这条船。”“你知道他去布宜诺斯文利斯有什么事情?”“不,先生,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布宜诺斯文利斯不是我儿子的最终目的地,到了那儿他还要从陆路去圣地亚哥。”检察官和局长异口同声地喊道:“圣地亚哥:又是圣地亚哥:”正当我们大家因为提到了这个地名目瞪口呆时,波洛走近雷诺夫人。他本来一直站在窗户那里,像在梦幻中似的迷悯。刚才所发生的情况他有没有完全注意到,我倒还有些怀疑。他在夫人旁边站住了,并行了礼。“Pardon①,夫人,我看一下你的手腕可以吗?’,雷诺夫人对这个请求略微感到突冗,但是她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两只手腕的周围都有很深的痕迹,颜色红红的,说明绑着的绳索陷到皮肉里去了。他仔细察看时,我感到我原来在他眼中看到的那种短暂的激动的闪光消失了。“这一定使你很痛吧。”他说,又流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但是检察官激动地说道:“必须立即打电报给小雷诺先生。他所说的有关圣地亚哥之行的一切,我们应该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一点至关重要。”他踌躇了一下,“我原本希望他就在近旁,这样可以减少些你的痛苦,夫人。”他顿住了。“你是说辨认我丈夫的遗体吗?”她低声说。检察官低垂了头。“先生,我是个坚强的人。凡是要求于我的,我都受得了。我已准备好了……来吧。”“晤,明天还不迟,我向你保证……”“还是去辨认一下的好,”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一阵痛苦的痉挛掠过她的脸。“医生,请扶我一下吧。”医生赶紧走上前来。女仆把一件斗篷给雷诺夫人披上了,于是一行人缓缓地走下楼梯。贝克斯先生赶在前头先打开了棚屋的门。不一会,雷诺夫人出现在门口。她脸色惨白,但显得果断坚毅。她抬起手按着脸。①法语.请原谅。——译注。“等一等,先生,让我镇静一下。”她移开手,俯视着尸体。这时原来一直支持着她的那种惊人的自制力一下子消失了。“保罗:”她呼喊着,“亲人啊!啊,上帝。”往前一栽,她跌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波洛立即奔到她身边,翻开她的一只眼的眼险,按着她的脉搏。当他感到她确实是昏过去了,才满意地退在一旁。他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真是个糊涂虫,我的朋友!要说女人的声音中倾注着爱情和悲痛的话,我刚才听到的算是最逼真的了。我那小小的见解全错啦。Eh bien①!我必须从头开始!”①法语:好吧。 第六章 现场医生和阿于特先生 两人把那失去了知觉的妇人抬进屋里。局长在后面望着他们,摇着头。“Pauvre femme①,”他喃喃自语,“这个打击对她太大了。哎,我们却无能为力。波洛先生,我们现在去看一下现场怎样?”“请吧,贝克斯先生。”我们穿过邸宅,由前门走出。经过楼梯时,波洛抬头看了一眼,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仆人们什么也没听见,简直不可相信。那楼梯吱吱作响,三个人从上面走下来,连死人都会惊醒哩2”“可别忘了,那是在半夜里,那时大家都睡得很熟哩。”①法语:可怜的妇人。——译注。但波洛还是摇着头,似乎不能完全接受这个解释。在车道的拐弯处他停下来,又抬头望着屋子。“首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去试试门是不是开着?这样做太不合情理。要说先试着把窗橇开倒更合情合理。”“可是底层的窗户都有铁的百叶窗挡着的。”局长表示异议。波洛指着二楼的一扇窗户。“那是我们刚才打那儿出来的房间,是吗?瞧,窗那儿有棵树,打树上爬上去不是再容易不过的吗?”“可能是的,”局长承认道,“可是这样做的话,他们就不可能不在花坛里留下脚印。”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在通向前门的台阶两旁各有一个椭圆形的大花坛,里面种着鲜红的天竺葵。所提到的那棵树的根实际上在花坛的后面,要走到树跟前就必得踩上花坛。“你瞧,”局长继续往下说,“因为天气干燥,车道和小径上都没有什么脚印。可是,踩在花坛的松软的泥土上,那又是另一回事啦。”波洛走近花坛仔细地察看。正像贝克斯先生说的那样,那泥土很平整,看不出一处有凹陷的痕迹。波洛点点头,贝克斯的话似乎已使他信服。我们转过身去,可是波洛突然又走开了,开始察看另一个花坛。“贝克斯先生!”他叫道,“看这儿,有好多痕迹够你瞧的了。”局长走到他一旁,微笑着。“亲爱的波洛先生,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花匠的大钉靴的脚印。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这边没有树,因此也无法爬到上面的一层楼。”“真是,”波洛说,显得很沮丧。“那么你认为这些脚印都是无关紧要的啦?”“根本无关紧要。”接着,波洛却说:“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有点小小的意见:这些脚印是我们到目前为止看到的最重要的东西。”这番话可着实使我吃惊。贝克斯先生不作答,仅耸了耸肩膀。他太拘泥于礼貌,没有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相反,他问道:“我们往前走吗?”“当然,这些脚印我以后再作调查吧。”波洛愉快地说。贝克斯先生不是顺着车道走到大门口,而是走上了向右角岔开去的一条小径。小径有缓坡往上拐到邱宅的右面,两旁是一片灌木。突然小径通向一块小小的空地,在那里可以瞥见海的景色。空地上安有一个座位,不远处有间东倒西歪的棚屋。再走几步路是一排整齐的矮树,标志着热内维芙别墅的地界。贝克斯先生从矮树中穿过去,我们发现置身在一片宽阔旷地上。我环顾周围,看到了一种情景,使我吃惊不小。“嗳,这是个高尔夫球场。”我叫喊道。贝克斯点点头。“球场还没有竣工,”他解释道,“打算在下个月的某个时候开放。那尸体是今天一清早在球场上干活的几个人发现的。”我倒抽了一口气。片刻前,我没有注意到,紧靠我左边有一个狭长的坑,里面躺着一个脸朝下的男人的身体!瞬间,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不会是悲剧重演了吧。可是局长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走上前去,恼怒地厉声喊道:“我的警察干什么来着?他们得到严格的命令,没有正式的证件,什么人都不准走近场地。”那躺在地上的人转过头来。“可是我有正式的证件呐,”这人说着,一面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是可敬的吉罗先生。”局长叫道,“我甚至没想到你已经来啦。检察官已经等得你不耐烦了。”他说话的当儿,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打量着那新来的人。这位巴黎治安部来的名探,我是久闻其名的,见到他本人我极感兴趣。他个子很高,三十岁模样,褐色的须发,颇有军人风度。他举止傲慢,说明他很自以为了不起。贝克斯给我们相互作了介绍,他把波洛介绍为同僚。这位侦探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感兴趣的光芒。“我听到过你的名字,波洛先生。”他说,“早些时候,你相当惹人注目,是吗?不过眼下方法可大不相同啦。”“说得对,不过犯罪还是犯罪呀。”波洛轻声说。我一下子就意识到吉罗是不准备友好相处的。他不愿意波洛跟他合作共事。我感到要是他发现什么重要线索的话,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检察官……”贝克斯又开口了。可是吉罗粗暴地打断了他:“检察官顶什么用,光线才是重要的东西。说真的,再过半小时左右天就要黑下来了。这案件我全清楚。至于这屋里的一些人,等到明天再盘问他们还不迟。可是,要发现有关凶手的线索,就只有这个地方。是你的警察在这个地方到处乱闯吗?我原以为他们现在该多懂些事理呢。’’“他们肯定要懂得多哩。你埋怨的那些脚印是发现尸体的工人留下的。”吉罗厌恶地咕噜了一下。“我能看出他们三人穿过篱笆进来的足迹——他们可狡猾哩。你一眼可以认出中间的脚印是雷诺先生的,可是两旁的脚印已小心地抹掉了。倒不是说,在这结实的地面上还能看到很多什么东西,可总不能让他们侥幸地滑过去吧。”“外表的标记,”波洛说。“原来你要我的是这个,对吗?”那一位侦探瞪了他一眼。“当然罗。”波洛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微笑。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自己抑制住了。他俯下身去,那里平放着一把铁铲。“这是用来掘墓的,一点不错,”吉罗说,“可是从这上面你是得不到什么线索的。这是雷诺自己的铁铲,再说使用铁铲的人还戴着手套哩。喏,这就是。”他用脚尖点着留有两只沾满泥土的手套的地方。“也是雷诺的……再不然至少是他的花匠的。我告诉你,策划作案的人是不冒什么风险的。这人是被人用他自己的匕首戳死的,原来的打算也是用他自己的铁铲来埋葬他的。他们算准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可是我一定要挫败他们。总会留下什么的!我一定要找到它。”可是波洛这时显然对别的一件东西发生了兴趣。那是一小段变了色的铅管,就在铁铲旁边。他轻轻地用手指碰了碰,“那么这也是属于被害者的罗?”他问道。我觉察到这一问题含有一种巧妙的讥消口吻。吉罗耸耸肩,表示他不知道,也不屑一顾。“说不定已在这儿有好几个星期哩。反正,我不感兴趣。”“相反,我觉得它非常耐人寻味哩。”波洛不动声色地说,我猜想他只是一心想惹那个从巴黎来的侦探生气。要是这样,他也确实做到了。吉罗粗暴地转过身去,一边说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一边又俯下身去继续仔细地察看地面。这时候,波洛似乎灵机一动,退回地界这一边,试图推开小棚屋的门。“锁上啦,”吉罗扭转头说,“那只是花匠放置杂物的地方。铁铲不是从那儿拿来的,是从邱宅那头的工具间拿来的。”“了不起,”贝克斯欣喜若狂地对我低语道,“他才来半小时,可已什么都了如指掌了。这真了不起呀:吉罗无疑是当今最伟大的侦探。”尽管我打心底里对这人没有好感,暗地里也不免深感佩服。他的形象似乎给人一种工作效率高的感觉。我不禁想着,到目前为止波洛还没有什么足以夸耀的见解,这一点使我不免感到懊恼。他的注意力看来都集中在各种跟当前的案件毫无关联的愚蠢的物件上。说真的,就在这时,他突然发问道:“贝克斯先生,请告诉我,这一道围着墓穴的白粉线是什么意思?这是警察画的吗?”“不,波洛先生,这是修高尔夫球场的人画的,意思是指这儿有个‘球洞’。”“球洞?”波洛转身向着我,“那是一个不规则的洞,里面放满了沙,一旁是一堆沙,不是吗?”我表示同意。“雷诺先生无疑是玩高尔夫球的罗?”“是呀,他是个高尔夫球迷。主要是由于他和他的大宗捐款,这个球场才得以进行修建。他甚至对设计还发表意见呐。”波洛沉思地点点头,接着又说:“作为埋葬尸体的地方,他们可没选好。只要工人们着手挖掘地面,一下子什么都会发现的。”“对啦,”吉罗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就证明他们不是本地人。这是最好的一个旁证啊。”“是啊,”波洛表示怀疑地说着,“只要稍有常识的人是不会把尸体埋在那儿的——除非是他们要人们发现它。可那显然是荒唐的,不是吗?”吉罗甚至不屑回答。“是啊,”波洛用略带不满的口吻说,“是啊……毫无疑问……荒唐!” 第七章 神秘的多布勒尔夫人 我们走回邸宅时,贝克斯先生跟我们分手了,说是他必须立刻告知检察官吉罗已来到。当波洛宣称凡是他要看的东西他已都看到时,吉罗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我们离开场地时,最后看到的是吉罗四肢着地匍匐着还在进行彻底的搜寻,这情景不得不使我钦佩。波洛猜中我的想法,因为一等到只有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讥讽地说:“你总算遇到了你倾慕的侦探啦——一头具有人性的猎犬!不是吗,我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他在于哪,”我带刺地说,“如果说要找什么东西的话,他肯定会找到。可你……”“Eh bien①:我也找到了些东西哩!一段铅管。”①法语:好哇。——译注。“胡扯,波洛。你知道得很清楚,这跟案情毫不相干。我指的是小东西——那些万无一失可以追踪到凶手的线索。”“Mon ami①,一个两英尺长的线索和两厘米长的线索一样有价值!可是一切重要的线索须得是小到无限度的,这是种富于浪漫气息的想法。要说这段铅管跟案情毫不相干,就因为吉罗这么对你说了,你也就照搬不误。不。”——我刚要插进一句问话——“我们不谈了吧。让吉罗去搜寻他的吧,我可有我的想法。这案件似乎够简单的……可是……可是,mon ami②,我可不满意哩!你知道为什么?就因为那手表快了两小时。而且还有几个小小的疑点看来还合不拢。比方说,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报仇,他们为什么不在雷诺熟睡的时候对他下手,这不就完了吗?”“他们要的是‘秘密’。”我提醒他。波洛带着不满意的神情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点灰尘。“嗳,‘秘密’又在哪儿呢?假定有一些距离吧,因为他们要他穿好衣服。可是他却被发现就在近处遭到毒手,几乎近在咫尺。再说,像匕首这样的一把凶器随意放着,垂手可得,这也是纯粹的机遇。”他顿住了。蹙着双眉,然后又接下去说:“为什么仆人们什么也没听到?他们被下了蒙药吗?难道说有同谋?难道说那同谋计算好了要让门开着?我想是不是……”①法语:我的朋友。一一译注②法语:我的朋友。一—译注他顿然停止了。我们走到了邱宅前面的车道,他突然转向我。“我的朋友,我打算使你感到吃惊——感到高兴:因为我对你的责备是认真对待的。我们去检查一下脚印吧!”“哪儿?”“就在右边的花坛那儿。贝克斯先生说,那是花匠的脚印。让我们来看看是不是这样。瞧,他推着独轮车来啦。”确实,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正推着一车树苗穿过车道。波洛向他招呼,那人就放下了小车,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走来。“你打算向他要一只靴子来跟脚印作比较吗?”我气喘吁吁地问。我对波洛的信心又恢复了一点。既然他说这右边花坛上的脚印很重要,不妨就算它们是重要的吧。“正是这样。”波洛说。“不过他不会感到奇怪吗?”“他根本不会这么想的。”我们不再讲下去了,因为那老人已走近我们了。“先生,你叫我有什么事吗?”“是呀。你在这里当花匠已很久了吧?”“先生,二十四个年头啦。”“你的名字……”“我叫奥古斯特,先生。”“我刚才在欣赏这些出色的天竺葵哩。实在太好啦。已经种了好长时间了吧?”“有一些时候啦,先生。可当然,要使这些花坛看了使人喜爱,总得把枯萎的去掉,栽上一些新品种,另外还得把即将凋谢的摘干净。”“你昨天栽上了些新品种,对吗?这中间有些,另一个花坛里也有。”“先生好眼力呀。总得一两天以后花苗才能长好。是呀,昨晚我在每个花坛里栽了十棵新品种。先生,你当然知道,在有太阳的当口是不兴栽种的。”奥古斯特很高兴波洛对花表示兴趣,因此很乐意多谈。“那是一种上等的品种,”波洛指点着说,“我可以把它剪下来吗?”“当然罗,先生。”老人踏进花坛。小心地从波洛欣赏的那棵花上剪下了一段插枝。波洛一再道谢,奥古斯特朝小车走去。“你看到啦?”波洛微笑着说,一面俯视着花坛,察看花匠的钉靴留下的鞋印。“十分简单。”“我没有领会到……”“领会到脚在靴子里边?你没有充分运用你那卓越的智能哩。暖,你看这脚印怎样?”我仔细察看着花坛。“这花坛里的脚印都是同一个人的。”经过一番细心察看后,我最后这么说。“你认为是这样吗?Eh bien①!我同意你的看法。”波洛说。他看来似乎兴趣索然,好像在想着别的事情。①法语:好吧。——译注。“不管怎么说,”我说,“现在你的帽子里减少了一只蜜蜂吧。”“Mon Dieu①!怎么这样说?什么意思?”“我是说,这下子你对脚印可不会感到兴趣了。”可是使我吃惊的是波洛却在摇头。“不,不,monami②。我总算是走上了正道。我还在朦胧中,不过我刚才已向贝克斯先生暗示过,这些脚印是整个案件中最重要的、最耐人寻味的东西:那可怜的吉罗,如果他对这些脚印毫不在意,我可不会感到意外。”这时前门打开了,阿于特先生和局长走下台阶。“啊,波洛先生,我们正找你哩。”检察官说,“天快黑了,不过我想去拜访一下多布勒尔夫人。无疑,她对雷诺先生的死亡一定十分懊丧。运气好些的话,我们可能会从她那儿获得一些线索。那项秘密他没有吐露给他的妻子,但有可能告诉那个已使他成为爱情的俘虏的女人。我们懂得我们的参孙③的弱点,不是吗?”说到这里,我们结队而行。波洛同检察官一起走,局长和我稍后几步跟着。“无疑,弗朗索瓦说的话基本上是确实的。”他以信赖的口吻对我说,“我刚才在给总部挂电话。看来过去六个星期①法语:天哪。——译注。②法语:我的朋友。——译注。③基督教《圣经》中人物,以身强力大著称.后因受到妖妇Delilah的诱惑成为爱情的俘虏.最终被出卖。——译注。内多布勒尔夫人曾三次把大笔的现钞存入银行帐户,也就是说自从雷诺先生来到梅兰维以后。总数一共达二十万法朗哩:”“天哪!”我计算着,“那实足有四千镑哩。”“正是。就是这么回事。他无疑被迷住啦。可是还得看他有没有把秘密告诉她。”检察官满怀着信心,不过我很难同意他的看法。我们一面谈下午早些时候我们的汽车停过的地方。片刻间,我意识到那位神秘的多布勒尔夫人的家——玛格雷别墅,就是那美丽的女郎订那儿出现的那座小房子。“她在这儿已住了好多年,”局长朝那房子点点头,“生活很安静,不惹人注目。除了在梅兰维有几个相识的人之外,看来她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她从来不提她过去的身世,也不提她的丈夫。还不知他是死是活呢。你明白,这是个有着一番神秘的经历的女人哩。”我点点头,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那么……那女儿呢?”我鼓起勇气问道。“确实是个美丽的女郎——淑静、虔诚,好得不能再好啦。人们同情她,因为虽说她可能对过去是毫不知情的,可是向她求婚的人总不免要打听一番,这么一来……”局长嘲讽似地耸了耸肩膀。“可这不是她的过错呀!”我忿忿不平地喊道。“对。可要是你又怎么办?男人对妻子的家世可是爱挑剔的呀。”我们已走到了门口,因此也就不再争辩下去。阿于特先生拉着门铃。几分钟后,我们听到里面的脚步声。门开了,站在门槛上的正是那天下午我们看到过的妙龄女郎。她一看见我们,脸色顿时变得死白,毫无血色,眼睛充满了恐惧,睁得大大的。不用说,她很害怕:“多布勒尔小姐,”阿于特先生脱着帽说道,“非常抱歉来打扰你。想必你能谅解,事关紧急。向夫人——你的母亲问好。是否能请她会见我几分钟?”女郎木然呆了一会,左手按着胸,好像要制止内心突然无法控制的激动。她克制了自己,低声说:“我去看看。请进吧。”她走进门廊左边的一个房间。我们听到她的低语声,随即是另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一模一样的音质,但圆润中隐隐地听来有些生硬:“当然可以。请他们进来就是啦。”一分钟以后,我们就与这位神秘的多布勒尔夫人面面相对了。她个子比女儿稍矮些,身材丰满,充分显示着成熟妇女的魅力。她头发的颜色同女儿的也不一样,黑油油的,从中间划一条头路,把黑发两边分开,梳着圣母的发式,低垂的眼险半遮着蔚蓝的眼珠。尽管她保养得很好,然而已确实不年轻了,但她的风韵却不因年龄的增长而有所逊色。“先生,你要见我吗?”她问道。“是,夫人。”阿于特先生清了清嗓子,“我正在调查雷诺先生的被害事件。你一定已听说了?”她垂下了头,不发一言,仍是原来的表情。“我们来,想向你了解,你能不能……嗯……提供有关这案件的一些情况?”“我?”她大吃一惊地问。“是,夫人。我们有理由认为夫人有经常在晚上去别墅访问被害人的习惯。我没说错吧?”夫人苍白的双颊浮起了红晕,但她仍镇静地回答道:“你没有权利向我提这样的问题:”“夫人,我们是在侦查一起谋杀案。”“嗯,那又怎样?谋杀案跟我毫不相干。”“夫人,这个我们暂且不谈。可是你跟死者很熟。他曾否对你说过有什么危险威胁着他?”“从来没有。”“他有没有提到过他在圣地亚哥的那段生活,或是他在那儿的仇人?”“没有。”“那么你什么也不能帮助我们吗?”“我伯我无能为力。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找到我。难道他的妻子不能告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吗?”她的话音中略带讥讽。“雷诺夫人已经把她所知道的都对我们说了。”“啊!”多布勒尔夫人说,“我奇怪……”“你奇怪什么,夫人?”“没什么。”检察官望着她。他知道他将进行一场角斗,而且他要应付的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生拉着门铃。几分钟后,我们听到里面的脚步声。门开了,站在门槛上的正是那天下午我们看到过的妙龄女郎。她一看见我们,脸色顿时变得死白,毫无血色,眼睛充满了恐惧,睁得大大的。不用说,她很害怕:“多布勒尔小姐,”阿于特先生脱着帽说道,“非常抱歉来打扰你。想必你能谅解,事关紧急。向夫人——你的母亲问好。是否能请她会见我几分钟?”女郎木然呆了一会,左手按着胸,好像要制止内心突然无法控制的激动。她克制了自己,低声说:“我去看看。请进吧。”她走进门廊左边的一个房间。我们听到她的低语声,随即是另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一模一样的音质,但圆润中隐隐地听来有些生硬:“当然可以。请他们进来就是啦。”一分钟以后,我们就与这位神秘的多布勒尔夫人面面相对了。她个子比女儿稍矮些,身材丰满,充分显示着成熟妇女的魅力。她头发的颜色同女儿的也不一样,黑油油的,从中间划一条头路,把黑发两边分开,梳着圣母的发式,低垂的眼险半遮着蔚蓝的眼珠。尽管她保养得很好,然而已确实不年轻了,但她的风韵却不因年龄的增长而有所逊色。“先生,你要见我吗?”她问道。“是,夫人。”阿于特先生清了清嗓子,“我正在调查雷诺先生的被害事件。你一定已听说了?”她垂下了头,不发一言,仍是原来的表情。“我们来,想向你了解,你能不能……嗯……提供有关这案件的一些情况?”“我?”她大吃一惊地问。“是,夫人。我们有理由认为夫人有经常在晚上去别墅访问被害人的习惯。我没说错吧?”夫人苍白的双颊浮起了红晕,但她仍镇静地回答道:“你没有权利向我提这样的问题:”“夫人,我们是在侦查一起谋杀案。”“嗯,那又怎样?谋杀案跟我毫不相干。”“夫人,这个我们暂且不谈。可是你跟死者很熟。他曾否对你说过有什么危险威胁着他?”“从来没有。”“他有没有提到过他在圣地亚哥的那段生活,或是他在那儿的仇人?”“没有。”“那么你什么也不能帮助我们吗?”“我伯我无能为力。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找到我。难道他的妻子不能告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吗?”她的话音中略带讥讽。“雷诺夫人已经把她所知道的都对我们说了。”“啊!”多布勒尔夫人说,“我奇怪……”“你奇怪什么,夫人?”“没什么。”检察官望着她。他知道他将进行一场角斗,而且他要应付的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你还是说,雷诺先生没有把秘密告诉过你吗?”“为什么你要想他一定会把秘密告诉我?”“因为,夫人,”阿于特先生故意残酷无情地说,“一个男人不愿意告诉他妻子的事总会告诉他的情妇的。”“啊!”她窜上前来,两眼闪着怒火。“先生,你侮辱我:而且还当了我女儿的面!我什么都不告诉你。请立即离开我的屋子!”无疑她占了上风。我们活像一群害羞的小学生离开了玛格雷别墅。检察官独自忿忿地低声咒骂着。波洛好像陷入了沉思,陡然一震,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他问阿于特先生就近有没有好的旅馆。“镇的这一边有个小住宅,叫贝氏旅舍。往这条路下去数百码。这地方对你侦查案件倒挺方便。那么,我想,我们明早见啦。”“好。谢谢你,阿于特先生。”我们相互行礼后就分手了。波洛和我向梅兰维走去,其他几位返回热内维芙别墅去。“法国的警察制度真了不起。”波洛望着他们的背影说:“他们对一个人的经历所掌握的资料是惊人的,甚至连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都知道。雷诺先生到这儿仅仅六个星期出头点儿,他们对他的情趣、爱好就了解得一清二楚。在一分钟内。他们还能提出有关多布勒尔夫人银行存款的情报,以及她最近存进银行的款项2无疑,档案是一项了不起的设施哩。那是什么?”他忽的回过身子。一个不戴帽子的身形顺着马路向我们奔来。是玛塔·多布勒尔。“请你们原谅,”她跑近我们时,气喘吁吁地喊着。“我知道,我……我不应该这么做的。你们可别告诉我母亲。有人说。雷诺先生去世以前请来了一名侦探,这是真的吗?那……那人就是你吗?”“是,小姐,”波洛温和地说,“确实如此。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弗朗索瓦跟我们的阿米莉说的。”玛塔脑腆地解释道。波洛做了个怪脸。“像这样的事要保守秘密简直做不到:倒不是这有什么紧要。晤,小姐,你想要了解些什么?”女郎犹豫不决。她想说,又怕说。最后,几乎用耳语那么低的声音问:“有谁被怀疑吗?”波洛敏锐地注视着她。然后,他回避地回答:“小姐,怀疑还悬在半空中哩。”“是的,我知道……不过……有哪个具体的……”“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这一问好像把女郎吓唬住了。突然,我想起了波洛那天早些时候说的有关她的一句话——“带着焦急眼光的女郎。”“雷诺先生往日总是待我很好,”她最后回答说,“我关心也是很自然的。”“原来这样。”波洛说,“晤,小姐,目前怀疑集中在两个人身上。”“两个人?”我可以起誓说,她的话音中既含有吃惊的成分,也含有宽慰的成分。“这两个人的名字还未掌握,姑且说是从圣地亚哥来的两个智利人吧。喏,小姐,你瞧年轻和美貌所引起的后果吧!我已经把职业上的秘密向你泄露啦。”女郎欢快地笑出声来,然后羞答答地向波洛致谢。“现在我得回去啦。妈妈要找我的。”她回过身去,一路奔着,活像个现代的亚特兰泰①。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Monami②,”波洛轻声挖苦说,“难道我们整晚矗立在这儿不动——就为了你看到了一位美貌的女郎而晕头转向了?”我笑起来辩解道:“可是她真美呀,波洛。随便哪个人被她弄得晕头转向都情有可原哪。”可是,使我很惊奇,波洛却认真地摇着头。“啊,monami③,可别把你的心放在玛塔·多布勒尔身上。那个女郎可不是你的:接受波洛爸爸的这一番忠告吧!”“暖,局长向我保证说,她既善良,又美丽:是个十全十美的天使!”①希腊神话.Atlanta擅长赛跑,凡向她求婚的人必须在赛跑中胜过她,否则将被杀死。 Hippomenes在赛跑时抛下三个金苹果诱使Atlanta在途中停下拾苹果。从而赢得了她。一一译注。②法语:我的朋友。——译注。⑦法语:我的朋友。——译注。“我所知道的几个重罪犯都有着天使般的美貌哩。”波洛兴致勃勃地说。“灰色细胞的畸形很容易同圣母般的容貌相吻合。”“波洛,”我叫道,感到毛骨悚然,“你不能怀疑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啊,啊!你别激动:我没说我怀疑她。可是你得承认。她急于要知道这一案件的情况是有些反常的。”“总算有这么一次我看得比你远啦,”我说,“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母亲着急。”“我的朋友,”波洛说,“跟往常一样,你什么也没看到。多布勒尔夫人很能照顾她自己,不需要女儿为她操心。我承认,我刚才在戏弄你,不过我还要重复我说过的那句话。别把你的心放在那女郎身上。她不是你的!我赫尔克里,波洛知道。Sacre①!只要我能回忆起我在哪儿看到过那张脸!”“什么脸?”我吃惊地问,“女儿的?”“不,母亲的。”波洛看到我吃惊的神色,断然地点着头。“可是真的……正像我对你说了的。那是在很久以前,当时我还在比利时警察局做事。以前我并没有真正看到过这个女人,但是我看到过她的照片……跟某一案件有牵连。我倒是想……”“是吗?”“我可能错了,不过我倒是想,那是一件凶杀案!”①法语:该死的。———译注。 第八章 出乎意外的会晤 次日清早,我们来到了热内维芙别墅。门口的守卫这次不再挡住我们的去路,相反地,他恭敬地向我们行礼。我们走向邸宅。使女莱奥尼正从楼梯上下来,她看来并不讨厌作一番短短的谈话。波洛向她询问雷诺夫人的健康情况。莱奥尼摇摇头。“可怜的夫人,她精神很不好,不肯吃东西……什么也不吃。她的脸色像鬼一样苍白,看着她真使人难受!要是有哪个男人伙着另一个女人一起欺骗我,我才不会像她那样伤心哩。”波洛深表同情地点着头。“你的话很公正,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女人只要心里有着爱情,对许多打击都会原谅的。不过,最近几个月来他们夫妇之间无疑也少不了口角吧?”莱奥尼又摇摇头。“从来没有过,先生。我从没听到夫人讲过一句抗议或责备的话。她的脾气、性情简直像天使,不能再好啦。跟老爷完全不一样。”“雷诺老爷的脾气不像天使?”“差得远哩。他愤怒时,整幢屋子都知道。那天他跟杰克少爷吵嘴……ma foi①,他们喊得这么响,连市场上都能听到。”“当真,”波洛说,“他们什么时候吵嘴的?”“唔,就在杰克少爷到巴黎去以前。他差点儿误了火车哩,他从书房跑出来,提起放在门廊里的旅行包就走。那天汽车正好在修理,他只得奔到车站。那时我正在打扫客厅,我看着他走过去,脸色死白——死白——两颊却像火烧那样红。啊,他可真动火啦!”莱奥尼对自己讲的一番话感到十分得意。“吵嘴,为了什么?”“啊,那我可不知道。”莱奥尼不得不承认说,“说真的,他们喊着,两人的声音又高又响,讲得又快。只有精通英语的人才能听懂。老爷整天脸色阴沉沉的,谁也没法使他高兴起来。”楼上的关门声打断了莱奥尼喋喋不休的话。“弗朗索瓦在等我哩!”她惊呼道,突然想起由于磨蹭还①法语:说实在的。—译注有好多活要干,“那老太婆,她常常骂人。”“再等一分钟,小姐,检察官在哪儿?”“他们已到汽车间去看汽车了。局长大人有些想法,他想也许在出事的那晚有人用过汽车。”“Quelle idee①。”波洛喃喃道。那使女走开了。“你准备到他们那里去吗?”“不,我在客厅里等他们。在这炎热的早上,这儿凉快此 ”波洛这种慢条斯理的处事方式使我模不着头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吞吞吐吐地说。“一点也不。你要自己侦查一番,嗯?”“唔,我倒是想看看吉罗;如果他在就近什么地方的话,看他找到了些什么。”“那头有人性的猎犬。”波洛一面嘟哝着,一面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躺下,闭上了眼睛。“请吧,我的朋友。再见。”我慢步走出前门。天气很热。我顺着我们昨天走过的那条小径往前走。我很想自己研究一下现场。然而,我没有直接走向那场地,而是从一旁拐进了灌木丛,这样往前走数百码左右再往右一点,就可走到高尔夫球场。这里的灌木丛生得很密,我好不容易才穿过去。当我终于走到球场时,出乎意外地竞跟一位年轻姑娘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是背向着灌木站着的。她很自然地抑制地尖叫了一声,我也发出了一声惊呼。①法语:什么想法。——译注。原来是我火车上的旅伴灰姑娘:两人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叫道:“是你!”那年轻姑娘首先镇静下来。“哎哟!”她惊呼道,“你在这儿干吗?”“说到这点,你又在这儿干吗?”我反问道。“我上回看到你的时候,就是前天,你乖乖地像个听话的小男孩正回英国去哩。”“我上回看到你的时候,”我说,“你乖乖地像个听话的毛丫头正跟你妹妹一起回家哩。顺便问一声,你妹妹呢?”她朝我—一笑,雪白的牙齿直闪光。“感谢你问候。我妹妹很好,谢谢你。”“她在这儿,跟你在一起?”“她还在镇上。”那个顽皮姑娘神气十足地回答。“我可不信你有个妹妹。”我笑道,“如果你有的话,她的名字准叫哈里斯①!”“你记得我的名字吗?”她微笑着问。“灰姑娘。不过这回你得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吧?”她淘气地摇摇头。“连你为什么上这儿来也不肯告诉我吗?”“唔,这个!我猜想你已听说我这一行业里的人打算‘休息’了。”①哈里斯为男性名字,这里女的用男性名字.意思是说绝对不会有的事。一一译注。“在费用昂贵的法国海滨吗?”“去的地方总是便宜透顶的。”我敏锐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两天前我碰到你的时候,你没打算上这儿来。”“我们大家都有失意的时候。”灰姑娘故作庄重地说,“暖,我给你说的已经够多的啦。小孩子可不兴问长问短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这儿干吗?”“你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位侦探?”“是吗?”“也许你已经听说过这件……凶杀案……在热内维英别墅?”她直瞪着我,胸脯起伏,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你不会是说……你在侦查那案件吧?”我点点头。无疑,这次我得胜了。当地望着我的时候。她的情绪激动是再明显不过的。有这么几秒钟,她默不作声,直瞪着我,然后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嗳,只要不太显眼,领着我兜一圈。我挺爱看恐怖场面。”“你说什么?”“就是刚说过的话。我的天哪,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最喜爱犯罪的故事?我已到处东闻西嗅地好几小时啦。这样碰到你真是太幸运了。来吧,领我见识见识吧。”“不过,等一等……我不能。谁也不能进去。他们非常严格。”“你和你的朋友不是大人物吗?”我不愿放弃我的显赫地位。“干吗你这么感兴趣?”我软弱无力地问道,“你究竟要看些什么?”“啊,什么都想看。作案的地点、凶器、尸体、脚印或是类似的有趣的东西。我以前从来没能在像这样的一件凶杀案中身历其境。要有这样的机会,我这一辈子也不算白过了。”我转过身去,感到一阵恶心。现在的女人变得越来越不像话啦。这姑娘像食尸鬼似的兴奋情绪使我感到厌恶。“放下架子吧,”姑娘突然说。“别神气活现的。当人家请你来侦查这案件的时候,难道你也昂起了头,说这桩事太下流,你不愿意纠缠进去吗?”“不,可是……”“要是你在这儿度假的话,难道你就不会像我一样东闻西嗅吗?当然,你也会这样的。”“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看到一只耗子就站到椅子上尖声直叫,这就是你对女人的看法。可那都是老黄历啦。不过你会领我去看的,是吗?你瞧,这对我是非同小可的。”“这从哪儿谈起呢?”“他们对新闻记者封锁一切消息。我也许可从某一家报馆赚一大笔钱。你不知道,他们对一丁点儿的内幕消息肯付多少钱哩。”我迟疑不决。她把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地伸进了我的手里。“请…这才是好人儿。”我投降了。其实我很乐意充当向导的角色。我们先到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有一个人在那里守卫,他一见到我就恭敬地向我敬礼,对我的同伴也不加盘问,估计他认为她已由我作保。我向灰姑娘介绍了凶杀案被发现的过程。她认真地听着,有时提一个理性的问题。然后,我们朝别墅走去。我相当小心,因为说实话,我很不愿意碰到什么人。我带领着姑娘穿过灌木丛,绕到邱宅后部的那个棚屋。我记得昨晚贝克斯先生重新锁上门后把钥匙交给马尔肖时说过:“万一我们在楼上时,吉罗先生要用钥匙。”我估计,那治安部的侦探用过后很可能把钥匙又还给了马尔肖。我让姑娘站在灌木丛中不让人看见,自己走进屋内。马尔肖在客厅门外站着,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先生要见阿于特先生吗?他在里面,正在盘问弗朗索瓦。”“不,”我匆匆地说道,“我不需要见他。不过我要外面棚屋的钥匙,要是不违反规定的话。”“当然可以,先生。”他取出钥匙,“这就是。阿于特先生吩咐过,要为先生提供一切方便。你那儿事情完毕后,只要还给我就行了。”“当然。”我感到一阵满意,因为我意识到,至少在马尔肖的目光中,我的地位跟波洛同样重要。姑娘在等着我,她看到我手中握着的钥匙,高兴得叫起来。“你已拿到啦?”“当然,”我冷冷地说,“不管怎么说,你知道,我这么做是非常破格的。”“你真是个好人儿,我不会忘记你的。来吧。他们在屋里看不到我们的,对吗?”“等等。”她急着向前,我止住了她,“要是你真的要进去,我不阻止你。可你当真要进去?你已经看了墓穴、场地,有关的细节你也听了。这还不够吗?你明白,这里面的景象是可怕的……不愉快的。”她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对我望了一会,然后含笑说:“我就专为看恐怖场面而来的。来吧。”我们不发一言,走到棚屋门前。我打开了门,两人走了进去。我朝尸体走过去,然后像昨天下午贝克斯那样轻轻地拉开了遮尸布。姑娘口中发出低低的喘息声。我回头望着她。她的脸被一种恐怖的神色所笼罩,她原先的那种轻松而兴高采烈的情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执意不听从我的劝告,这下子可得受罪啦。奇怪的是,我对她毫不同情。现在她得挺过这一场面。我轻轻地把尸体翻转身。“你瞧,”我说,“他被人从背后戳了一刀。”她几乎发不出声音了。“用什么戳的?”我朝那玻璃缸点点头。“那把匕首。”姑娘突然左右摇晃起来,接着缩成一团瘫倒在地上。我跳过去扶着她。“你昏倒了。离开这儿吧。你受不了啦。”“水,”她小声说道,“快!水!”我离开了她,冲进屋内。幸亏仆人一个也不在,我趁人不注意弄到了一玻璃杯水,从口袋里取出瓶子掺了几滴白兰地。几分钟后,我又回到了棚屋。姑娘还是像我离开时那样躺在地上,可是几小口白兰地和水很快地使她恢复了过来。“带我离开这儿……啊,快,快!”她一面喊着,一面打着哆嗦。我用胳膊扶着她,走到棚屋外。她随手在身后关上了门,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些啦。啊,真可怕!你干吗让我进去?”我感到这真是太女人气了,因此不禁一笑。其实我对她支持不住倒感到一阵快慰。这证明她并不是像我所想的那样冷酷无情。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她的好奇心也许是不假思索的。“你知道,我是尽力阻止你的。”我轻声说。“我想你是阻止过的。好吧,再见啦。”“瞧你,你不能这样一个人就走呀。你身体是支持不住的。我一定要伴送你回梅兰维去。”“胡说。我完全好了。”“假如你再感到发昏呢?不,我同你一起去。”但是她竭力反对。最后,我总算说服了她,让她允许我陪她到梅兰维的近郊。我们从原先的路走回去,又经过那墓穴,绕道到了马路。到了有稀稀落落的店铺的地方,她止步向我伸出手来。“再会。十分感谢你陪我一路走。”“你肯定已没事了吗?”“嗯,谢谢。希望你不会因为领我看了这些东西而遇到麻烦。”我轻松地说不会有这样的事。“好吧。再会。”“再见。”我纠正着说,“如果你呆在这儿,我们还会见面的。”她对我微微一笑。“是呀。那么再见啦。”“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地址。”“晤,我住在灯塔旅馆。地方很小,但还可以。明天来看我吧。”“我会来的。”我说,也许不免显得过分殷勤。我目送她、直到看不见为止。然后折回别墅。我记得我没有重新把棚屋的门锁上,幸而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疏忽。我上了锁簧,取出钥匙,把它交回了警官。这时,我突然想起,虽然灰姑娘告诉了我她的地址,我还是不知道她的姓名。 第九章 吉罗先生发现了一些线索 在客厅里,我发现检察官正忙着盘问老花匠奥古斯特。波洛和局长两人也在场,一个微笑着向我打招呼,一个彬彬有礼地点点头。我悄悄地在一个坐位上坐下。阿于特先生费尽心机,盘问仔细到了极点,但是得不到任何举足轻重的情报。奥古斯特承认那副干活用的手套是他的。他在搬弄樱草属植物的时候戴着这副手套,因为这种植物对有些人是有毒性的。可他说不上最后一次戴这副手套是什么时候。当然他不会想到它。手套放在哪儿?有时候放在这个地方,有时候又在另一个地方。铁铲倒总是放在那小小的工具棚里的。那棚上锁吗?当然。那钥匙又放在哪儿呢? Parbleu①,①法语:当然。—一译注。那是插在门上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谁又会想到来了一伙匪徒或刺客呢?这类事在于爵夫人住着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阿于特先生示意他已问完了话,那老头儿退出时,一路上嘀咕不停。我想起波洛一再提到过花坛上的脚印,因此当他提出证词时,我仔细地审视着他。要不他与这桩罪行毫无干系,要不他就是个最出色的演员。正当他要走出门口时,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Pardon①,阿于特先生,”我喊道,“你能允许我向他提个问题吗?”“当然罗,先生。”我得到了支持,就转向奥古斯特问道:“你的靴子是放在哪儿的?”“在我脚上,”老头儿不高兴地粗着嗓门,“还能放在哪儿呢?”“那么晚上你上床的时候呢?”“在我床底下。”“又是谁把靴子擦干净的呢?”“谁也没有。干吗要擦干净?难道我还得像年轻小伙子那样到处去炫耀吗?星期天我穿星期天穿的靴子,不然……”他耸了耸肩膀。我摇着头感到气馁。“嗳,”检察官说,“我们进展不大。无疑,我们在得到圣①法语:请原谅。 译注。地亚哥的回电之前无法采取行动。有人看到了吉罗吗?说实在的,那家伙很不礼貌。我很想派人去叫他来——下,并且......”“你不用派人到远处去了。”他平静的语调把我们吓了一跳。吉罗就站在外面,从打开着的窗户往屋里瞧着。他轻捷地一跃,进了房间,走向桌子。“鄙人在此,听候吩咐。请原谅我没有早点儿来报到。”“一点不……一点不……”检察官颇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当然,我只不过是一名侦探,”吉罗继续说,“我对审问是一窍不通的。要是我负责审讯的话,我不会打开窗户进行的。随便什么人站在外面对审讯的情况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没关系。”阿于特先生恼怒地涨红了脸。显然,负责这——案件的检察官和侦探之间根本就没有好感,因为一开头两人就相互顶撞。不论怎么说,总是这么一回事。在吉罗看来,所有的检察官都是蠢材;而对素来一本正经的阿于特先生来说,这位来自巴黎的侦探的漫不经心的举止只能使他生气。“Eh bien①,吉罗先生,”检察官尖刻地说,“不用说,你的时间是利用得非常出色的!你已经把刺客的姓名都准备告诉我们了吧?还有他们现在的确切地点?”吉罗先生对这番挖苦话无动于衷,回答说:①法语:好哇。——译注,“起码我知道他们是打哪儿来的。”吉罗从口袋里取出两样小小的物件,把它们放在桌上。我们围拢过去。这是两样很简单的东西:一个香烟头和一根没有点过的火柴。侦探吉罗转身对着波洛。“你看得出什么名堂吗?”他问道。他的语调中有一种几乎令人难以容忍的味道,我不由得臊红了脸。可是波洛却不动声色,他耸了耸肩膀。“一个香烟头和一根火柴。”“那告诉你什么呢?”波洛摊开两手。“它们什么也没告诉我。”“啊!”吉罗满意地说,“你没有研究过这些东西。那不是一根普通的火柴——起码不是本国货。在南美可很普通。幸好没有点过火,要不然我就没法辨认啦。很明显,两个家伙中的一个丢了烟蒂,又燃上了一支,这当儿一根火柴从盒中掉了出来。”“那么另外一根火柴呢?”波洛问。“哪儿来的另外一根火柴?”“那人点香烟用的那根。那根你也找到了吧?”“没有。”“也许你搜查得不到家。”“搜查得不到家……”这当儿那侦探似乎气得要发作起来,可是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我看你爱开玩笑,波洛先生,不管怎么说,有火柴也好.没有火柴也好。这烟头就足够啦。这是一支南美的香烟,用止咳的甘草纸卷的。”波洛躬了躬身子。局长说:“那烟头和火柴可能是雷诺先生的。可别忘了,他从南美才来了两年。”“不对,”吉罗信心十足地说,“我已搜查过雷诺先生的物件。他抽的卷烟和用的火柴是另外一种。”“这些外来人来到这里,竟然不带一件凶器,不带手套,也不带一柄铁铲,可是这些东西却垂手而得。这一点你不感到奇怪吗?”波洛问道。吉罗微微一笑,很有些高人一等的样子。“毫无疑问,是奇怪。说实在的,要不是我掌握的证据,这是不可思议的。”“啊哈!”阿于特先生说,“屋内有同谋!”“或者在屋外。”吉罗带着一种诡秘的微笑说。“可是总得有人开门让他们进来呀。我们总不能认为他们运气特别好,发现门半开着等他们进来呀?”“门是专为他们打开的。从外面开也一样方便哪——只要有钥匙。”“可是谁有钥匙呢?”吉罗耸耸肩。“说到这点,有钥匙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承认的。可是有几个人可能会有钥匙,比如说,儿子杰克·雷诺先生。的确,他在去南美的路途中,但他也许把钥匙丢了,或是被人偷去了。再说还有那花匠——他在这里已好多年啦。年轻的仆人中有的可能有情人,弄到钥匙的模印,再仿做一把也不费事。各种可能性多着哩。还有一个人,根据我的看法,非常可能有钥匙。”“谁?”“多布勒尔夫人。”侦探说。“嗯,嗯!”检察官说,“原来你也听说啦,是吗?”“我都听说啦。”吉罗冷静地说。“有一件我敢说你还没有听说过,”阿于特先生说。这回他很得意有机会显出他知道得比吉罗多。于是他立即把前天晚上那位神秘来客的事重复讲了一番。他也谈了给“杜维恩”开的支票,最后递给了吉罗那封署名“贝拉”的信。“一切非常有趣。可是毫不影响我的分析。”“那你的分析呢?”“暂时我不想说。记住,我的侦查还刚开头哩。”“有一件事你得告诉我,吉罗先生,”波洛突然说,“按照你的分析,门是被人打开的,但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让它继续打开着。在他们离去时,把门随手关上不是很自然的吗?如果有个警官恰好走来,他有时候是这么做的,来看看是否安然无事;要是这样,他几乎马上就会发现他们,并把他们抓住。”“呸:他们忘啦。我敢对你说,这是个失误。”这时,使我很吃惊,波洛说了他前一天傍晚对贝克斯讲过的几乎是同样的话:“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让门继续打开着是出于事先的计划,或是出于必要。任何分析不承认这一事实必然一事无成。”我们大家非常惊愕地望着这个小个子。他被迫承认对那根火柴一无所知,这一点我原以为一定使他感到羞辱。哪里知道,这会儿他照常沾沾自喜,竟然毫无愧色地给吉罗发号施令哩。那侦探捻着胡子,有点开玩笑以地睨视着我的朋友。“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嗯?唔,你对案件有什么特别的看法?让我们领教领教。”“有一件事在我看来是重要的。你说,吉罗先生,难道你不感到这起案件有什么相熟的地方?难道不使你回想起什么吗?”“相熟?使我回想起?我不能立即说,不过,我并不这么想。”“你错啦。”波洛安详地说,“以前曾发生过一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案件。”“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啊,这个,很遗憾我一时记不起来,但是我会回忆起来的。我本来倒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哩。”吉罗不信地哼着鼻音说:“关于戴面具的人的案件多的是。我可不能把所有的细节都一一记住。罪行总有些相似之处。”“这里头有个独特的手法呐。”波洛突然带着说教的口吻对我们在场的人说起来,“我现在对你们讲的是犯罪心理学。吉罗先生很明白,每个罪犯有各自独特的手法。他还清楚,当警察被找来侦查时,比方说,一起盗劫案,他们通常只需根据犯罪者所采用的特殊手法对犯罪者作出精明的推测。(贾普也会对你这么说的,黑斯廷斯。)人是一种没有独创见解的动物。在他日常的体面生活中,在法律的范围内是因循守旧的.超乎法律范围之外时也是同样如此。如果一个人犯了一桩罪行,他犯的其它罪行将跟第一次的罪行非常相似。那个英国杀人犯用在浴缸中淹死人的手法连续把他的几个妻子除掉就是一例。如果他改变一下他的手法、可能到今天他还不会被人发现哩。可是他顺从了通常人类天性的支配、理由是既然他有——次成功了。那以后也会成功,结果由于缺乏创见而付出了代价。”“这一番理论的要点是什么呢?”吉罗嗤笑着说。“就是说,当你处理两起在设计和实施方式上十分相似的案例时,你会发现在背后策划的是同一个头脑。我正在寻找这个头脑,吉罗先生,并且我会找到的。这里我们有一个真正的线索——一个心理上的线索。对烟头、火柴梗,你可能一清二楚,吉罗先生,可是我,赫尔克里·波洛懂得人的心理。”奇怪的是吉罗仍然无动于衷。“给你引上路,”波洛往下说道。“我还想给你指点一下你可能还没注意到的——个事实:雷诺夫人的手表在悲剧发生的那一天快了两小时。”吉罗直瞪着眼。“也许这表一向走得快。”“事实上。是有人对我说这表快了。”“那很好呀。”“不管怎么说,快两小时可太多啦。”波洛轻声说,“还有花坛里脚印的问题。”他向开着的窗户点点头。吉罗急忙跨了两大步,朝窗外看去。“我可看不到有什么脚印呀?”“没有,”波洛说,一面把桌子上的一堆书叠齐,“是没有脚印。”这会儿,吉罗恼羞成怒,一脸杀气。他向作弄他的那个人跨进两大步,但就在此时,客厅的门开了,马尔肖宣布道:“秘书斯托纳先生刚从英国来。让他进来吗?” 第十章 加布里埃尔·斯托纳 此人身材高大,有着运动员般匀称的体态,紫铜色的面孔和脖子。他一走进房内就引人注目,在一群人中显得很突出,就连站在他旁边的吉罗看来也像患了贫血症似的。后来我比较地熟悉他了,知道他是个很不平凡的人。他出生于英国,漫游了世界各地。他在非洲捕猎过象、狮等大猎物,在朝鲜旅行过,在加利福尼亚办过牧场,又在南海群岛做过生意。他敏锐的目光一下子就把阿于特先生认出来了。“是负责这一案件的检察官吗?很高兴遇见您,先生。这事太可怕了。雷诺夫人现在怎么样?她还经得住吗?这对她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可伯,可怕,”阿于特先生说,“允许我向你介绍我们的警察局长贝克斯先生和治安部的吉罗先生。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雷诺先生请来的,但他来得太迟,没有能避免这一场悲剧。这是波洛先生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斯托纳颇感兴趣地望着波洛。“他请您来的吗?”“这么说,您以前不知道雷诺先生考虑要请一名侦探?”贝克斯先生插进来说。“不,我不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为什么?”“因为这老头儿慌啦。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他没有吐露给我。我们的交情还够不到这程度。可是他是慌啦……慌得厉害。”“嗯!”阿于特先生说,“什么原因,您一点都不知道?”“我已经说过我不知道,先生。”“请原谅,斯托纳先生,不过开头我们还得有些手续。您的名字?”“加布里埃尔·斯托纳。”“您什么时候开始当雷诺先生的秘书的?”“大约两年以前。当时他第一次从南美来。我是通过一个双方熟悉的朋友遇到他的,他提供了我这个职务。他是个非常好的老板。”“他常跟您提起他在南美的生活吗?”“是,讲过一些。”“您知道他曾到过圣地亚哥吗?”“我想,他到过几次。”“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在那儿发生的任何特别的事件一一任何可能引起对他进行仇杀之类的事吗?”“从来没有。”“他是否提到过当他在那儿旅居期间获得过什么秘密?”“我不记得他提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过,虽说如此,他这个人过去总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说,从没听他说起他的少年时期,或是有关他到达南美以前的任何情况。我想,他的出身是法裔加拿大人,但我也从没听他说起过在加拿大的生活。碰上他不愿说话时,他就能像蛤蜊那样紧闭着嘴,一声不吭。”“这么说,就你所知,他没有什么仇人,而且你也无法为我们提供有关某项秘密的线索。但是也许就是为了要获得这样的秘密他遭到谋杀的?”“是这样。”“斯托纳先生,你有没有听到过与雷诺先生有关系的杜维恩这个名字?”“杜维恩,杜维恩。”他沉思地重复念着这一名字。“我想我没有听说过。不过这名字听来耳熟。”“你知道不知道一位小姐,是雷诺先生的朋友,教名叫贝拉的?”斯托纳先生又摇了摇头。“贝拉。杜维思?全名是这样的吗?奇怪,我肯定知道这个名字,但是一时想不起它与哪一件事有关联。”检察官咳了一声嗽。“你明白,斯托纳先生……这一案件是这么个情况:不能有保留意见,也许你出于对雷诺夫人的关心…对她,我想你是非常尊重和敬爱的……你可以……照实说!”阿于特先生说到这里顿住了,“绝对不能有保留意见。”斯托纳瞪着他,眼睛里流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我不懂你的话,”他轻声说,“这跟雷诺夫人有什么关系?我对这位夫人非常尊重、敬爱。她是个卓越的人,但是我不明白,我的保留意见,或者反之,会牵连到她?”“要是这个贝拉·杜维思被证实不仅仅是她丈夫的朋友的话,难道也不会牵连到她吗?”“啊!”斯托纳说,“这下我懂啦。可是我可以用我最后的一块钱跟你打赌:你错了。老头儿压根儿从来不会对别的女人看上一眼。他对自己的妻子才崇拜哩。他俩是我所看到的最相爱的一对了。”阿于特先生微微摇着头。“斯托纳先生,我们掌握着确凿证据——这个名叫贝拉的写给雷诺先生的一封情书,谴责他厌弃了她。何况,我们还掌握更进一步的证据,在他临死前一段时间,他跟一个法国女人多布勒尔夫人有暖昧关系,这位夫人租住在贴邻的别墅里。”秘书的眼睛眯缝着。“且慢,先生,你完全看错了人啦。我了解保罗’雷诺。你刚才所讲的是完全不可能的。这里面必有别的原委。”检察宫耸耸肩。“还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委呢?”“是什么促使你认为这是件风流韵事?”“多布勒尔夫人总在晚上来看他。另外,自从雷诺先生来热内维芙别墅以后,多布勒尔夫人已把好几笔数目很大的钱存入了银行,总计起来用你们英国的币制来说有四千镑哩。”“我想这可对啦,”斯托纳轻轻地说,“这些钱是我根据他的要求汇给她的。不过不是由于暖昧关系。”“那还能是别的什么呢?”“敲诈,”斯托纳厉声说,一面用手在桌子上猛击一下,“就是敲诈!”“啊!”检察官喊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敲诈,”斯托纳重复说,“有人在向老头儿诈钱,而且时间逼得紧。两个月里他就被诈去了四千镑哩。呦!我刚才对你们说过雷诺先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很明显,这位多布勒尔夫人了解得够多的,因此她向他勒索。”“有可能,”检察官激动地喊道,“完全有可能。”“有可能?”斯托纳粗声嚷起来,“这是肯定无疑的。请问,你有没有向雷诺夫人间过你说的那一风流韵事?”“没有,先生。只要是合情合理,可以避免的话,我们不想引起她的痛苦。”“痛苦?嗳,她可要当面笑话你哩。我告诉你,她和雷诺这一对是百里挑一的好夫妻哩。”“啊,这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阿于特先生说,“雷诺先生有没有把他遗嘱的内容信赖地告诉过你?”“这个我都清楚,是我在他立好遗嘱后送到律师那儿去的。如果你要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律师的姓名。遗嘱还在律师那儿。内容十分简单:他的一半财产归他妻子终身享用,另一半给他的儿子;还有少量几笔遗赠,我想他也留给我一千镑。”“这份遗嘱是什么时候立的?”“晤,大约一年半以前。”“你会不会感到惊奇,斯托纳先生,要是你听到在不到两星期以前雷诺先生又另外立了一份遗嘱?”斯托纳显然十分吃惊。“我一点都不知道。遗嘱怎么说呢?”“他的大笔财产无保留地全部归他的妻子所有,根本没有提到他的儿子。”斯托纳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我说这对那孩子可是有点过了头哩。他母亲当然钟爱他,但一般说来他父亲似乎对他不那么信任。这将刺伤他的自尊心。不过,这一点还是证实了我的话:雷诺和他妻子的感情是极好的。”“看来不坏,看来不坏,”阿于特先生说,“在几个问题上,看来我们还得修正我们的看法。当然,我们已经向圣地亚哥发了电报,并且随时等待那儿的回电。很可能,到那时一切将会弄个水落石出。另一方面,要是你那敲诈的设想是确实的话,多布勒尔夫人应该能提供我们有价值的情报。”波洛突然说了一句话:“斯托纳先生,那英籍汽车司机马斯特跟着雷诺先生已很久了吧?”“一年多。”“你知道他去过南美吗?”“我肯定他没去过。在替雷诺先生开车以前,他有好几年在格罗斯特郡①的一户人家开汽车。这一家我挺熟悉。”“照实说,你能担保他无可怀疑?”“绝对无可怀疑。”波洛看来有些丧气。在这当儿,检察官己召来了马尔肖。“请替我向雷诺夫人问候,并告诉她我要跟她谈几分钟的话。请她不必烦神,我们会上楼去看她的。”马尔肖敬过礼,走开了。我们等了几分钟。突然门开了,雷诺夫人身穿黑色丧服,脸色死白,走进房间。这使我们大吃一惊。阿于特先生拿着一张椅子走上前去,一面强烈地表示不同意她下楼来。雷诺夫人微笑着向他致谢。斯托纳握着她的一只手,表示深切的同情,但显然一时又讲不出话来。雷诺夫人转身向着阿于特先生。“您要问我一些事情?”“如蒙允许的话,夫人。我了解您丈夫出身是法裔加拿大人。您能告诉我他青年时代的情况或是他的身世吗?”她摇摇头”“我丈夫从来很少讲到他自己,先生。我知道,他来自西北部,可我想象他的童年并不愉快,因为他从来不愿意谈到那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完全寄托于当前和未来。”①郡名。在英国西部。—译注。“在他过去生活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雷诺夫人略作微笑,又摇摇头。“我可以肯定,这样浪漫的事是一件都没有的,先生。”阿于特先生也笑了。“说实在的,我们决不能像演戏似的。还有一件事……”他欲言又止。斯托纳激动地插了进来说:“他们头脑中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雷诺夫人。他们认为雷诺先生跟一位多布勒尔夫人有暖昧关系。看来她就住在贴邻。”雷诺夫人双颊烧起了一层排色。她扬起头,咬着嘴唇,面孔痉挛着。斯托纳站定了,惊愕地望着她。贝克斯先生探身向前轻轻地说:“很遗憾,这引起您的痛苦,夫人。不过您有没有理由认为多布勒尔夫人是您丈夫的情妇?”雷诺夫人发出一阵痛苦的抽噎,用双手蒙住了脸,两肩一起一伏地抽搐着。最后她抬起头,断断续续地说:“她可能是。”斯托纳的脸上是一片茫然、诧异的神情,这是我一生中从未看到过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第十一章 杰克·雷诺 这番谈话的下一步发展可能会是怎么个情况我说不上,因为正在这时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一个高高的青年跨着大步走进房来。这会儿我有一种离奇的感觉,仿佛死者又活过来了。随即我意识到,这个黑黝黝的、头上尚没有灰白的颜色作点缀的来人,事实上只是个冒冒失失地闯入我们一群人中来的孩子罢了。他急匆匆地、目中无人地径自向他的母亲走去。“母亲!”“杰克!”她惊呼了一声,把他搂人怀中,“最亲爱的!你怎么到这儿来啦?你不是两天前打算从瑟堡乘安查拉号动身吗?”她突然想起还有其他的人在场,于是转过身来,相当高傲地介绍说:“我的儿子,先生们。”“啊哈!”阿于特先生一边说,一边向那青年鞠躬致意。“那么说你没有上安查拉号罗?”“没有,先生。我这就解释一下吧,安查拉号由于机器故障耽误了二十四小时。我本该是昨晚而不是前晚动身的,可是我恰巧买了一份报纸,看到了我们家遭到不幸……的一段新闻……”他的声音哽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可怜的父亲……我可怜的、可怜的父亲。”雷诺夫人如在梦幻中似地注视着儿子,一面重复着说;“那么说你没有动身?”然后,她显出极端疲乏的样子喃喃自语着:“说到底,现在……不要紧了。”“雷诺先生,请坐下吧。”阿于特先生指着一张椅子说,“我对你表示深切的同情。当听到这个消息,你一定受到可伯的打击。所幸你没有动身。我希望你能提供我们所需要的情况,以便把这离奇的案件彻底弄清楚。”“我听你的吩咐,先生。有问题你尽管问吧。”“首先,我明白这次旅行是你父亲安排要你去的,是吗?”“是这样,先生。我接到电报,吩咐我立即动身去布宜诺斯文利斯,再从那儿经由安第斯①到瓦尔帕莱索②,再继续前去圣地亚哥。”“啊!这次旅行有什么目的?”“我毫无所知。”①南美山脉。——译注。②智利中部海港。——译注。“什么?”“毫无所知,瞧这份电报。”检察官接过电报,大声读道:“速往瑟堡,今晚乘安查拉号去布宜诺斯文利斯。最终目的地是圣地亚哥。抵布宜诺斯文利斯另有指示。事关紧要,勿误。雷诺”“关于这件事,以前有过信件吗?”检察官问道。杰克·雷诺摇摇头。“只有这份电报提到过这事。当然。我知道我父亲在那儿曾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必然在南美有许多产业,但他从没提出过要派我上那儿去。”“当然,你在南美的时间也很长罗,雷诺先生?”“我幼年时在那儿。但是我是在英国受教育的,我大部分的假期是在英国度过的,因此我对南美的了解实际上比人家想象的要少很多。你知道,战争爆发时我才十七岁。”“你在英国飞行队服役过,是吗?”“是,先生。”阿于特先生点点头,于是按着现在大家所熟知的方式开始他的讯问。杰克·雷诺回答时明确声称,他全然不知他父亲在圣亚哥城或是南美其他的地方可能结下过什么冤仇,他没有注意到最近他父亲的举止有什么异样.而且从未听到他父亲提起过什么秘密。他本来认为南美之行同商业利益有关。阿于特先生停了片刻,这时吉罗慢吞吞地插嘴说:“我想提出我自己想到的几个问题,检察官先生。”“请便吧,吉罗先生。”检察官冷冷地说。吉罗把椅子更挨近桌子些。“你同你父亲相处得好吗,雷诺先生?”“当然很好。”少年傲慢地答道。“你断然这样肯定吗?”“肯定。”“连小小的争论也没有,暖?”杰克耸耸肩:“有时谁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是呀,是呀。不过,如果有人断言在你动身去巴黎的当晚你跟你的父亲有过剧烈的争吵,那么无疑那人在撒谎啦?”我不禁佩服吉罗的足智多谋。“我一切都掌握啦。”这句大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显然,杰克被这一问题问得怔住了。“我们……我们确实有过一场争论。”他承认道。“啊,一场争论?在争论的过程中,你有没有说过,‘你死了以后,我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可能讲过,”他低语道,“我说不上。”“你父亲回答时有没有说过:‘可是我还没死哩!’接着你又回答:‘我但愿你死啦:”’那孩子不作声,两只手紧张地摆弄着他面前桌子上的摆设。“我一定要你回答,雷诺先生。”吉罗厉声说。那孩子把一柄沉重的裁纸刀一下子扔在地上,愤怒地叫道:“这关什么事?让你知道也好!是的,我跟父亲吵过嘴。我也许讲过这些话……当时我火了,我甚至记不起我说了些什么!我火极啦……当时我差点儿把他杀了……好吧,看你怎么办吧!’’他背靠着椅子,气呼呼地涨红了脸。吉罗微笑着,接着,把他的椅子略微往后移动了一下,说:“完啦。没有疑问了。你继续问话吧,阿于特先生。”“啊,是,正是这样。”阿于特先生说,“那么为什么争吵呢?”“这点我拒绝回答。”阿于特先生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雷诺先生,愚弄法律是不允许的:”他谴责说,“为什么争吵?”年轻的雷诺仍然不作声,孩子气的脸阴沉沉的。可是另一个声音镇静而不动声色地说话了,那是赫尔克里·波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奉告,先生。”“你知道?”“当然我知道。争吵是为了玛塔·多布勒尔小姐。”雷诺陡然一惊,跳了个转身。检察官向前探着身子。“是这样吗,先生?”雷诺低垂了头。“是的,”他承认道,“我爱玛塔·多布勒尔,我要娶她。当我把这事告诉父亲时,他立即勃然大怒。当然,我不能听任我心爱的姑娘遭到侮辱。接着我也发起脾气来了。”阿于特先生望着对面的雷诺夫人。“这一……关系你可知道,夫人?”“我担心有这种关系。”她简单地回答。“母亲,”那孩子嚷道,“你也反对:玛塔既美丽,又善良。你对她有什么看不惯的?”“我对多布勒尔小姐没有一点看不惯。不过我愿意你娶一位英国姑娘或者一位法国姑娘,而不是有一个身份可疑的母亲的姑娘。”她的语调明显地流露出对多布勒尔夫人的怨恨。我很理解,当她的独生儿子显露出爱上了她情敌的女儿的迹象时,那必然对她是个沉重的打击。雷诺夫人继续对检察官说:“也许,我早该同我的丈夫谈论这个问题,不过我当时希望这仅是青年男女之间的逢场作戏,只要不是有意识的。它很快就会过去的。现在我对当时我的默不作声深感内疚。可是我丈夫,我已对你们说过,显得焦急不安,忧思苦虑,他几乎完全变了样,因此我主要关心的是不给他多添烦恼。”阿于特先生点点头。“当你告诉你父亲你对多布勒尔小姐有意时,他感到吃惊吗?”他继续问。“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断然命令我打消这一念头,他永远也不会答允这桩婚事。我火了,就问他对多布勒尔小姐有什么过不去的。对这一点他没有给我满意的回答,而轻蔑地讲了这母女俩的神秘身世。我回答说,我娶的是玛塔,不是她的祖先。但是他的声音把我压住了,断然拒绝谈论这事。这整个事儿得取消。这种不公道和高压手段把我气疯了,尤其是因为他自己倒经常不嫌麻烦地对多布勒尔母女献殷勤,而且还常常提出请她们上我们家来。我昏了头,两人当真吵起哄来。我父亲提醒我说,我是完全依赖于他的。一定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才说了他死了以后我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波洛用一个迅速的问题打断了他,“这么说,你是知道你父亲遗嘱中的安排的罗?”“我知道他把一半的财产留给我,另一半由我母亲保管,她死后再转给我。”青年回答说。“讲下去吧。”检察官说。“那以后,两人怒不可遏地相互对骂,直到我突然想起差一点要误了去巴黎的火车。我不得不奔向车站,仍旧愤怒满腔。可是我离开了家,倒冷静了下来。我写信给玛塔,告诉她发生的情况。她的回信给了我安慰。她向我指出,只要我俩始终如一,任何反对最后总会消除的。我俩相互之间的爱情必然要经过考验。还说当我的父母意识到这绝不是我一时的迷恋,他们无疑会改变对我俩的态度的。当然,我没有对她多说我父亲反对这门婚事的主要意见。我很快就意识到粗暴的做法对我们的婚事不会带来好处。”“现在来谈另一件事。你知道杜维恩这个名字吗,雷诺先生?”“杜维恩?”杰克说,“杜维恩?”他俯下身子,拾起了他从桌上扔下去的那柄裁纸刀。他拾起头来时,眼光不期跟吉罗注视着他的眼光正好相遇。“杜维思?不,我不能说我知道这个名字。”“你看这信吧,雷诺先生。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写信给你父亲的人是谁?”杰克·雷诺接过信,看毕,脸色变得通红。“写给我父亲的?”他语调中的激动和忿嫁之情是显而易见的。“是的。信是我们从他大衣的口袋中发现的。”“是……”他吞吞吐吐地,向他母亲投了极为短暂的一瞥。检察官理解他的意思。“迄今——还没有。写信的人是谁?你能提供一些线索吗?”“我什么也不知道。”阿于特先生叹了一口气。“一件委实神秘莫测的案件。啊,嗯,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把这封信完全排除在外。我想想,刚才我们谈到了什么地方?唔,凶器。我担心这会给你造成痛苦,雷诺先生。我理解这是你给你母亲的一件礼物。太惨……实在令人悲痛......”杰克·雷诺探身向前。在读信的时候,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现在却是灰白色。“你的意思是说……我父亲是被人用一把制造飞机用的金属片做成的裁纸刀刺死的?可是这是不可能的2这么小的一件东西!”“唉,雷诺先生,这完全是事实:我伯这倒是一种理想的小工具,既锋利,使用起来又方便。”“这刀在哪儿呀?我能看看吗?是不是还留在……尸体中?”“唔,不,已经拿掉啦。你想看看吗?以便肯定一下?也许,还不如肯定一下为好,尽管夫人已经辨认过了。不过……贝克斯先生,我可以麻烦你一下吗?”“当然。我立即就去拿来。”“把雷诺先生带到棚屋去不是更好吗?”吉罗圆滑地建议说,“无疑,他很想看看他父亲的尸体哩。”那青年战栗着,作了一个否定的姿势。那检察官只要有可能总要跟吉罗作对,因此回答说:“不……现在不必。还是请贝克斯先生把那凶器拿到这儿来吧。”局长离开房间。斯托纳走到杰克那里,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波洛已站起身来,正在把一个烛台摆端正,因为在他训练有素的眼光看来,烛台的位置有点不正。检察官最后又把那封情书读了一遍,还是竭力抱住原先的推论不放,认为这背后戳的一刀是出于妒忌。突然门开了,局长直冲进来。“检察官先生!检察官先生!”“在这儿。什么事?”“那匕首!不见啦!”“什么……不见啦?”“消失啦。不见啦!原来放刀的玻璃缸已经空啦!”“什么?”我喊道,“不可能。暖,今天早晨我还看见过……”我说不下去了。整个房间里的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我身上。“你说什么?”局长喊道,“今天早晨?”“今天早晨我看见在原处的,”我慢吞吞地说,“确切地说,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前。”“那么,你去过棚屋?怎么弄到钥匙的?”“我向警官要的。”“那么你去过了?为什么?”我犹豫不决,但最后我决定,惟一的办法还是彻底坦白为好。“阿于特先生,”我说,“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请求你的宽恕。”“说下去,先生。”“事实经过是这样的,”我说着,巴不得有什么地方让自己藏起来才好,“我碰到了一位年轻姑娘,我的一位相识。她表示非常希望能看到所有的景象。我……嗯,总之,我拿到了钥匙,领她去看了尸体。”“啊!”检察官忿忿叫道,“你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黑斯廷斯上尉。这是完全违反规定的。你不该让自己干下这样的蠢事。”“我知道,”我顺从地说,“你怎么说也不为过分,先生。”“这位姑娘该不是你请来的吧?”“当然不是,我是完全偶然碰到她的。这位姑娘是英国人,正好呆在梅兰维。在我意外地遇到她以前,我并不知道她在这里。”“嗯,嗯,”检察官的口气软了下来。“这是违反规定的,不过这位姑娘一定是年轻美貌的啦。年轻的好处可多着呐!”他故作多情地叹息着。但是局长是个更为实际而不那么富有浪漫气质的人,他接过话来说,“可是你离开时没再把门关好锁上?”“问题就在这里。’’我缓缓地说,“正是为这个,我深深感到内疚。我的朋友一见那尸体就感到不舒服,差点儿昏了过去。我给她弄到了些白兰地和水,后来我坚持送她回镇上。我一时慌乱忘了把门关上,回到别墅后我才把门关上的。”“那么至少有二十分钟……”局长轻声说着,又停了下来”“正是。”我说,“二十分钟。”局长沉思着。“真是可叹。”阿于特先生说,又恢复了严厉的态度。“没有先例。”突然另一个声音说话了”“你认为是坏事?”吉罗问道,“当然,我是这么想的。”“我认为是好事!”古罗傲慢地说。这个意想不到的盟友使我感到十分迷惑不解。“好事,吉罗先生?”检察官问道,一面从眼角防范地审视着他。“正是。”“为什么是好事?”“因为我们现在已清楚凶手或者凶手的同谋,仅一小时以前就在别墅附近。既然知道了这一情况,我们要不马上抓到他才怪呐。”他威胁着说,“为把匕首弄到手,他冒了很大的风险;也许他害怕这上面会发现指纹。”波洛转身朝着贝克斯。“你说过上面没有指纹的?”吉罗耸耸肩。“也许他不能肯定。”波洛看着他。“你错啦,吉罗先生。凶手是戴着手套的,他一定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是说凶手本人。可能是同谋,他不知道实际情况。”检察官的书记正在收拾桌上的记录。阿于特先生对我们说:“我们在这儿的工作完毕了。也许,雷诺先生将听一下你从头到尾的证词。我特意使所有这些手续尽量不拘形式。有人对我的处事方法说是原始化,可是我认为原始化还有不少优点哩。这案件现在已由著名的吉罗先生精心处理。他很出色,这是毫无疑问的。说实在的,他要不抓到凶手我才感到奇怪呐:夫人,允许我再次向你表示由衷的同情。先生们,再会。”检察官随即由他的书记和局长陪同着告辞了。波洛取出他的那只大挂表看了一下时间。“我们回旅馆去吃午饭吧,我的朋友。”他说,“你再给我详细讲讲今天早晨你干的种种不检点的事吧。好在没人注意,我们也不必告辞了。”我们悄悄地走出了客厅。检察官刚好乘车离去。我正要走下台阶,波洛喊住了我:“稍停会儿,我的朋友。”他熟练地拿出卷尺,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量一件挂在门廊里的大衣,从衣领量到边沿。我以前没有看到有大衣挂在那里,估计要不是斯托纳先生的,就是杰克·雷诺的。然后,波洛满意地轻轻哼了一声,把卷尺放回口袋,随着我走出屋外。 第十二章 波洛阐明某些观点 “你干吗量那件大衣?”当我们悠闲地沿着炎热的、白泛泛的道路走着时,我颇为好奇地问道。“Parbleu①:看看有多长。”我的朋友不慌不忙地说。我感到心烦。波洛喜欢把微不足道的事弄得神乎其神,他的这种根治不了的习惯常使我恼火。我不作声了,随着自己的思路考虑着问题。虽然当时我没有特别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雷诺夫人对他儿子说的某些话寓有一种新的含义。“那么说你没有动身?”她说过这话.后来又补丁一句,“说到底,现在……也不要紧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些话是个谜,有着特殊的含义。有没有可能她知道得比我们假想的要更多些?对于她丈夫委①法语:说实在的。一一译注。托儿子的神秘使命,她推说毫不知情。难道她实际上要比她装作的那样知道得多吗?如果她愿意的话,她能不能使我们了解得多些呢?她的沉默是不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计谋的一个组成部分呢?我越想越感到自己的想法对头。雷诺夫人知道的比她愿意告诉我们的要多。她看到儿子时感到意外,一时露出了马脚。我深信。即使她不知道谁是凶手、至少她知道暗杀的动机。一定是某些非常重要的考虑使她保持缄默。“你想得很深刻。我的朋友。”波洛打断了我的沉思,“什么事使你如此着迷哩?”我对他说了,感到自己的想法很站得住脚,尽管我预料到他会取笑我的种种怀疑。可是出乎我的意外,他沉思地点点头,“你很对,黑斯廷斯。从一开始,我就肯定她有些事隐瞒着没说出来。开头我怀疑过她,如果这桩罪行不是她出的主意,至少她是个同谋。”“你怀疑过她?”我叫喊起来。“当然。她得到的好处可大哩——说实在的,根据新的遗嘱,她是惟一的受惠者。所以,一开头,我把她挑出来,特别加以注意。你也许注意到,我很早就抓住机会察看她的手腕。我要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她给自己堵住了嘴和绑住了手脚。Eh bien①,我立刻看到——点不假,那绳子绑得很紧,勒到了肉里头。这就排除了她单独犯罪的可能性。但是她还可①法语:好哇。—译注。能是同谋,或是一个有同谋的主谋。再说,我对她所说的那段情节特别耳熟——两个她认不出是谁的戴着面具的家伙,提到了‘秘密’等等。这些我以前都听到过,或是读到过。另外一个小小的细节证实了我的想法,她没有说实话。那手表,黑斯廷斯,那手表:”又是那块手表:波洛好奇地看着我。“你看到啦,monami①,你明白啦?”“不,”我没好气地回答说,“我既没看到,也不明白。这是你故弄玄虚,好在要你解释也没用。你总是喜欢把秘密保持到最后一分钟。”“别生气,我的朋友,”波洛微笑着说,“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可是一句话都不准对吉罗说,c’estenten—du②?他把我当作一个无足轻重的老家伙!我们走着瞧吧:我倒是公平对待,还给了他一个暗示。如果他执意不按暗示行事,那是他自己的事了。”我向波洛保证,他可以信赖我会谨慎行事的。“C’estbien③!那么我们来运用一下我们微小的灰色细胞吧。我的朋友,你说照你看这悲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嗯,在两点钟或两点钟左右。”我不免感到诧异,“你别忘啦,雷诺夫人对我们说过,那两个家伙在房里时她听到钟打了两下。”①法语:我的朋友。——译注。②法语:同意吗?——译注。③法语:那好哇。——译注。“正是,而正是根据这一点,你、检察官、贝克斯以及其他所有的人不加进一步的讯问就接受了这一时间。可是,我赫尔克里·波洛却说雷诺夫人在撒谎。犯罪发上的时间至少还要早两小时。”“可是医生们……”“他们在验尸以后宣称死亡发生在早些时候的十小时至七小时之间。 Mon ami①,为了某种原因必须使罪行的发生看起来晚于它实际发生的时间。一块打碎了的表或钟记录着犯罪的确切时间,这你也读到过的吧?因此,不能单单按着雷诺夫人的证词来判定时间。有人把那手表的时针移到两点钟,然后用力把它摔在地上。可是,他们往往破坏了自己的目的。玻璃是粉碎啦,可是表的机械却完好无损。这是他们极大的失算,因为这一下子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了两个问题上:第一,雷诺夫人在撒谎。第二,必有某种重大原因要推迟时间。”“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啊,问题就在这儿!我们整个的谜就在这儿。目前,我还无法解释。在我看来只有一种想法可能有关联。”“什么想法?”“末班车在十二点十七分离开梅兰维。”我慢慢地跟着他的思路。“犯罪看来在大约两小时以后发生,而乘坐那班火车的随便哪个人就有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时证啦!”①法语:我的朋友。—译注。“妙极啦,波洛!你想到点子上啦!”我跳起来。“可是我们得去车站问问!要是有两个外国人乘那班火车,他们决不会不注意到。我们马上就去!”“你是这样想的吗,黑斯廷斯?”“当然罗。我们这就走吧。”波洛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按捺住我热切的情绪。“如果你愿意,就去吧,monami①……不过,如果你去的话,就不该问有关那两个外国人的详细情况。”我对他瞪着眼,他有些不耐烦似地说:“La la②,你总不至于相信这一派胡言吧?两个戴面具的家伙和其余的cettehistoire一la②!”他的话使我措手不及,不知怎样回答是好。他从容地往下说道:“你听到吗?我对吉罗说过,我对这桩罪行的细节很熟悉。 Eh bien④,这就首先决定了两个问题中的一个问题。就是说设计第一桩罪行的人也就是设计这一桩罪行的人,要不然就是凶手读过有关一起causecelebre⑤的记载。它的印象下意识地存留在他的记忆中,促使他策划了类似的行动细节。对于这一点我可以作出明确的看法,在我……”他①法语:我的朋友。——译注。②法语:得啦(感叹词)。———译注。③法语:虚构的故事。一译注。④法语:好哇。——译注。⑤法语:轰动一时的案件。一一译注。截然停止了。有许多件事在我脑中盘旋。“可是雷诺先生的信呢?它明确地提到了一项秘密和圣地亚哥!”“毫无疑问,雷诺先生的经历中有一项秘密——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另——方面,这圣地亚哥的地名,依我看是不相干的东西,一再把它拉扯进来的目的在于把我们引向歧途。有可能这一地名也以同样的方式使用在杰克·雷诺身上,使他不至于对就近地方产生怀疑。唔,黑斯廷斯,你尽可相信,威胁着雷诺的危险决不是在圣地亚哥,而是就在附近,在法国。”他说得如此郑重,如此有把握,使我不得不信服。但我还试图提出最后的一个反对意见:“那么尸体附近的火柴和烟头呢?这又怎么解释呢?”波洛脸上闪着纯粹是自得其乐的的光彩。“安排好了的!故意放在那儿好让吉罗之辈去发现的!啊,吉罗这家伙是挺机灵的,他可会耍把戏哩!一头良种的猎犬也会耍把戏。他进来时沾沾自喜。他匍匐在地上已经好几小时。‘瞧我找到了什么,’他说着,然后又对我说:‘你看得出什么名堂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接着吉罗,这个伟大的吉罗,大笑起来,他心想:‘欧欧,这老家伙,糊涂虫!’可是我们走着瞧吧……”但是我的思想又回到了几点主要的事实。“那么有关戴面具的两个家伙的说法……”“全是假的。”“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波洛耸耸肩。“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们——雷诺夫人。可是她不肯说。威胁、恳求都不能打动她。那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哪,黑斯廷斯。我一看见她,就意识到我要对付的这个女人是个性格非同寻常的人。我对你说过,我开头怀疑她与犯罪有牵连,后来我改变了看法。”“是什么使你改变了看法的呢?”“她看到她丈夫尸体时的那种自然而真切的悲哀。我可以发誓,她的呼声中流露的痛苦是出自内心的。”“对,”我沉思着说,“有些东西错不了。”“我请求你的原谅,我的朋友——人总会犯错误的。就拿一个出色的演员来说吧,她演悲哀时的演技不是把你吸引住了吗?她的演技的真实性不是给了你深刻的印象吗?不,不论我自己所得到的印象和信念怎样强烈,我需要其它的证据才能使自己感到满意。一个大罪犯可能是个出色的演员。我对这一案件形成的一些肯定的看法不是根据我自己的印象,而是基于雷诺夫人的的确确是昏死过去这一无可置疑的事实。我翻起她的眼皮,号她的脉搏。没有虚假——是真的昏过去了。因此,我放心了,她的痛苦是真的,不是假装的。再补充无关大局的一小点:雷诺夫人无需表示不可遏制的悲哀。她在听到丈夫死亡时已发作过一次,在看到他的尸体时也就不必再假装一次如此厉害的发作。不,雷诺夫人不是谋害她丈夫的凶手。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关于手表,她撤了谎;关于戴面具的家伙,她撤了谎;对第三件事,她又撒了谎。你说,黑斯廷斯,你对那打开着的门有什么说法?”“嗯,”我颇感困窘,“我认为这是个疏忽。他们忘了关门。” 波洛摇摇头,叹息道:“那是吉罗的说法,我可不满意。那开着的门的背后有问题,可我暂时还摸不透。有一件事我相当肯定——他们没有从前门离去。他们是从窗户出去的。”“什么?”“正是这样。”“可是下面花坛里没有脚印啊。”“没有,可是本来应该有的,听着,黑斯廷斯。那花匠奥古斯特在头一天的下午在两个花坛里都栽上了花,你已听他说了的。在一个花坛里他的大钉靴留下了许多脚印;在另一个花坛里,却一个脚印也没有。有人走过那儿,为了要把脚印抹掉,用耙把花坛的土弄平了。”“他们从哪儿弄来的耙?”“从他们弄到铁铲和种花用的手套的地方。”波洛不耐烦地说,“这很容易做到。”“虽说这样,你怎么会想到他们从窗户离开的?他们从窗户进来,从前门出去,这肯定有更大的可能性。”“当然,那是可能的。可是我有个强烈的想法,他们是打窗户出去的。”“我想你错啦。”“也许,monami①”我沉思着,考虑着波洛的归纳给我指出的新的猜测的领域。我回想起,当他神秘地提到花坛和手表时我感到奇怪。当时他的话似乎毫无意义,而现在我第一次意识到,他从几件小事情中解开了围绕着这一案件的许多谜。多了不起呀:我对我的朋友不由得肃然起敬。“现在,”我思索着说,“虽说我们知道得比以前多得多,可是究竟是谁杀害雷诺的这个谜,我们的进展还不大呀。”“是不大,”波洛愉快地说,“说实话,还远着哪。”这一点似乎使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满意,我不由得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他遇到了我的目光莞尔而笑。突然我脑中豁然一亮。“波洛!雷诺夫人!现在我懂啦。她一定在庇护着什么人。”从波洛接受我这句话的安详态度来看,我看出这一点他是早就想到了的。“对,”他沉思着说,“庇护着什么人,或是说掩护着什么人。两者必居其一。”当我们走进旅馆时,他作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作声。①法语:我的朋友。——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