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鞍钢辽化:卢梭 《沉睡的吉普赛少女》

卢梭 《沉睡的吉普赛少女》--朴素派的梦 高阶秀尔著 范钟鸣译  

2011-02-12 12:08:43|  分类： 看名画的眼睛 |  标签：卢梭  吉普  作品  少女  沉睡   |字号大中小 订阅

 〔画布油画，130 x 178cm , 1897年作 纽约近代美术馆藏〕

沙漠中的梦幻

在绘画历史上，有时会出现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我们只能称之为奇迹。这种意想不到的杰作出现，与艺术样式的演变以及时代潮流的发展似乎毫不相干，它就象突然来自其它星球一样。1897年巴黎“独立沙龙”里挂着的卢梭的名作《沉睡的吉普赛少女》，就可称得上是这样的杰作。

当然，站在现代的高度来回顾卢梭的作品，并不是无法分析其在当时艺术潮流中所占的位置的。历史学家们把卢梭归类为“朴素派”，还有人在探寻给予这幅《沉睡的吉普赛少女》一画以直接影响的作品。可是，只要你真的站到这幅画前，你一定会觉得那种分类是没有说服力的。我们会完全陶醉在这无法辨认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美丽世界里，而忘却一切。凡是优秀的艺术作品，或多或少总会给人以这样的感受。然而，这幅作品给我们创造的境界毕竟离开现实太远它简直近乎于一个奇境。站在这幅画前静静地回味、欣赏，我们甚至会相反地觉得我们周围的现实世界是空洞无物的。

苍白的月光静静地照耀在一片奇异的沙漠上。我们也许在地球上不可能找到这片沙漠。在画的背景上我们还能见到一个深深的湖（河？），它在月光下微波荡漾。对岸是一片绝无人迹的起伏的山峦。一眼望去，这一片景色好象是寒光冷冷，它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寂寞之境。也许后来的桑德克乔贝利的“星球王子”就是降落在这片荒漠的土地上。

这片沙漠上有一位黑人少女，手里握着手杖静静地安睡着，身旁放着一把曼陀铃。她衣服上的红、蓝、黄、绿、橙色的饰纹在月光下象彩虹般闪闪发光。少女结实的右手横放在胸前，它截断了彩虹般的衣服饰纹。她手中还紧紧握着手杖，她的另一只手好象已溶化在月光里而无法辫认。在她的枕边除了乐器外，还放着一只陶土烧壶（根据卢梭自己的说明，这只烧壶里装着吉普赛人的饮水）。
    沉睡的吉普赛少女的另一边，突然出现了一头狮子。只只狮子的鬃须和眼睛在月光下闪着金光。它挺直了尾巴，头伸向吉普赛少女，在嗅着她的气味，但没有丝毫危险的征兆。同样，睡在猛兽身边的吉普赛少女，也好象投没有丝毫不安，仍然安详地沉睡。卢梭以极其认真、细致的朴素画风，深思熟虑的大胆构图，再现了这非现实的情景。然而，究竟卢梭在描绘这幅画时带着怎样的一种梦想呢？
 

描绘出来的诗

不仅这幅画的内容带有极大的神秘感，就连这幅画自身的命运也极不寻常。这幅画在1897年独立沙龙中展出时，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攻击和嘲笑，甚至有的评论说这幅画是哗众取宠、欺世盗名之作。但是不管别人怎样批评，卢梭自己对这幅作品抱着深深的喜爱和坚定的自信。在卢梭的故乡马易安纳省拉伐尔市的文史资料中，至今还保留着1898年卢梭写给该市市长的一封信，在信中卢梭详细地解释了这幅画，并请求拉伐尔市用一千八百法朗到两千法朗购买这幅画。当时卢梭正好与他后来的第二个任妻子乔赛菲纳·纳丽相识，确实很需要钱，但同时他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荣誉感，而请求故乡买下这幅画的。卢梭在写这封信前不久，给独立沙龙送去了五幅新作。他这样提前一年就为画展作准备，这事实本身就说明卢梭当时的自信心。而且当时在卢梭家中还住着后来被称为“比尤王”的诗人阿尔伏莱德· 佳里，佳里当时还没有出名，因为他是卢梭的同乡，所以他俩就成了知己，佳里也就寄居在卢梭家中。
    从1897年独立沙龙结束起，直到第二年夏天卢梭写这封信为止，这位“吉普赛少女”和卢梭、佳里两人奇妙地一起生活在画室里。卢梭自己的境况也不比身无分文的佳里好多

少，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考虑卖掉这幅《沉睡的吉普少女》的。然而，他为何选中了这幅《吉普赛少女》呢，这或许是佳里起的作用。

但是，拉伐尔市长却未能象卢梭和佳里想象的那样，他没有给卢梭任何回音。如果是现在，无论世界上哪一个美术馆都会踊跃地接受卢梭的请求。
    不久，这幅作品就忽然不知去向了。拉伐尔市没有购买幅作品，而且当时想买这幅作品的顾客也没有，按理说，这幅画应该一直在卢梭身边，但关于这一点却找不到任何可信依据。随着年代的更替，卢梭成了立体主义画家们和阿奈尔等诗人推崇的对象，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评论过这幅。1910年卢梭逝世时，在他的画室中也没有找到这幅画。在世纪开头的二十年间，人们仍然不知道这幅作品的去向。

《沉睡的吉普赛少女》一画的再次出现，是在第一次大战的时候。关于它在何处出现也没有任何记载。由于这幅作品来历不明，有些人怀疑它是不是曾在1897年独立沙龙过的那幅作品，甚至有人认为这是膺品。当这幅画再次出现时，人们只知道它是美国收藏家琼·科因的收藏品。

这位科因于1925年去世后，他的一部分收藏品进行了拍卖，这幅《沉睡的吉普赛少女》是拍品之一。诗人约翰·克特在这拍品的“简介”中对这幅大拍卖中的“珍品，台风的中心”作了这样的评价：
         “······这幅作品超越绘画概念而成立，它使绘画处于危机之中。······这是一幅诗的绘画，而不是一件闲情逸致的奢品。它是一首描绘出来的诗，又是诗的描写对象，而且还是直观的知识性和诚实的态度相结合的奇迹······“

“也许这头狮子和这条河是沉睡着的少女在梦中所见之景吧。这位决不会放弃对任何一个细部进行描绘的画家，没有在沉睡者周围的沙土上画上一个脚印，这不会没有用意吧。吉普赛少女并不是来到这里的，而是本来就在这里的，她不会出现在任何有人居住的地方。她是诗的神秘的灵魂，她是信仰的行为，是爱的见证······”

对异乡的憧憬
       正象考克特所说的那样，这幅作品描绘的地方是无人之境，它是卢梭的幻想世界。沙漠、猛兽、吉普赛少女使人想起热带地区，但它决不是哪一个具体的热带国家。这幅画中的非现实性非常强。卢梭后期作品中经常出现的这种“异国之境”，正是考克特所说的描绘出来的诗境。

藏于卢佛尔美术馆的著名的《驯蛇女》一画（1907年作），就是这种诗境的代表作。一个女人也是沐浴着苍白的月光，在巨大树叶组成的密林前吹笛子驯蛇。她身后是泛着白光的河水，她站在背光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奇妙的光亮。她和这位吉普赛少女的形象非常相象。 

这些异国风景虽然带着强烈的非现实性，但由于它们被描绘得非常真实，所以人们总认为它们是出自于卢梭对现实世界的体验。卢梭年青时曾参过军，那时期正好是拿破仑三世发动墨西哥战役的时候。人们猜测卢梭是否也参加了那场战役而实际体验到了墨西哥的风情。 

这还不单是人们的猜测，卢梭自己在晚年也曾对友人说他常回忆起“墨西哥战役”。然而，他参军的履历和许多关于他生平的记载都证明他并没有去过墨西哥。而且，从他的那组“异国风景”中的第一幅《密林的风景》（1891年作）算起，将近五十年，在他的周围不可能出现一点墨西哥的影子。他的友人及亲戚也不知道有关墨西哥战役的传闻。我们找不到任何连接墨西哥和卢梭的材料。听说过卢梭“墨西哥回忆”的人中有一位叫奥东·富利哀斯的人，他认为这“墨西哥的回忆”完全是卢梭想象，因为卢梭对乘船去墨西哥的叙述充满了可笑的错误，这些错误只要是乘过一次船的人都不可能犯。

此外，在他画面中出现的“异国”的植物，其实仔细观察的话，它们和我们周围的植物在形态上并没有什么两样。据有的研究者调查，这些植物在法国到处都能见到，它们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热带植物。画面上出现的异国情调和非现实性，其实是卢梭特异的画法造成的，卢梭把每一片树叶都极为细致地描绘了出来所致。
        卢梭自己说的“墨西哥回忆”以及其它许多类似的事例，只能说是出于卢梭诙谐的谈吐。1910年卢梭去世前不久，他最后一次参加了“独立沙龙”，展出了一幅题为《亚德菲加的梦》 （现藏纽约近代美术馆）。这幅画也描绘了热带丛林的景色。正象他为这幅作品的题名一样，那热带丛林对他来说是一个梦。
        然而，这个梦却带着超然的现实性。关于这幅《亚德菲加的梦》，有位评论家曾写信问过卢梭，问他为何要在热带丛林中放上那样漂亮的长椅子。卢梭立刻给这位评论家回了信，他说：“那是在长椅上的少女梦见自己被运到热带丛林的景象。”总之，这幅画面中的鲜花、动物和吹笛的土族少女等，都是少女亚德菲加梦中所见之物。

约翰·考克特在上述文章中谈到的狮子、河水都是吉普赛少女梦中见到的情景，他也许就是想起了卢梭的这一段插曲而得出的结论。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而仅仅凭着诗人敏锐的洞察力看到了卢梭作品中的精髓。

现代朴素派
       如果要评价卢梭在美术史上的地位，也许我们能把这位“梦幻世界的创造者”和卢东、高更、蒙克等一起划入世纪末反自然主义倾向的代表画家之列。

卢梭从事绘画比较晚，因为他和诗人阿普利奈尔、毕加索等立体主义画家交往甚密，所以人们往往认为他是二十世纪的画家。其实从年龄上说，他属于印象派画家这一辈。他只比雷诺阿小三岁，比莫奈小四岁，比西斯莱小五岁。当然，他和凡高、高更、修拉相比年纪要大得多。

但是，他却没有象印象派画家那样致力于再现眼睛所见之物。莫奈等的同代人卢东，不满足于印象派的感觉主义而追求表现“眼睛所看不见的灵魂深处的世界”。卢梭也是这样，他相信梦的世界比现实世界带有更充实的内容。确切地说，卢梭正好和躺在热带丛林中长椅上的少女一样，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的界线。人们都知道，卢梭作肖像画时常常比量模特儿脸上各部位的尺寸，然后照式照样地搬上画面。他就是这样想接近现实世界，但同时他又把这真实的现实世界变成了梦境。
       以上的这些特点，可以说是“朴素派”、“现代原始派”的艺术特征。“朴素派”这个名字是德国收藏家兼艺术论家菲尔贝尔姆·伍德提出的，他称那些本世纪出现的包括卢梭在内的业余画家们为“朴素派”。这些画家通常置身干于美术潮流之外，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看待世界，用儿童般朴素的手法描绘世界。卢梭其实决不是什么人们认为的“业余画家”，但他无视包括透视法在内的一切绘画法则，奔放地表现自己的想象世界，从这点上说他也能算作是“朴素派”了。

 这幅《沉睡的吉普赛少女》中狮子的每一根鬃须，还有《亚德菲加的梦》中树丛的每一片叶子，卢梭都极为认真细致地描绘。在一般人的视觉中，这些细小的部分是很容易被忽视的，甚至根本看不见。另一位“朴素派”画家路易·凡在描绘建筑物时，同样把每一块砖瓦都画得清清楚楚。这些被一丝不苟地描绘出来的狮子和热带丛林等眼睛看不清的部分，实际上向却我们传达了作者想象中的幻境。也许只有在梦中我们才能看清楚事物的任何细部吧。

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做梦，但是一般人的梦随着白天的到来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卢梭等极少数人，他们能赋予这些梦以可见的、永恒的造型。他们使我们的现实世界更为丰富多彩。

历史背景
       亨利·卢梭 (1844 - 1910)出生于法国农村拉伐尔小镇的匠人家庭。中学毕业后，1863年到1869 年在军队里服役，退伍后进人巴黎的一个税务所工作。他十五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工作，是一个称职的税务员。卢梭称自己叫德华尼·卢梭（税务员卢梭）。
       其实德华尼是海关税务员的意思，一般的税务员并不叫德华尼。而卢梭从来没有当过海关税务员，他这样称呼自己也象他自述“墨西哥回忆”一样，反映了他儿童般的天真性格。
        他就是从当税务员以后开始作画的，而且是个典型的“星期日画家”。人们熟知的他最早的作品创作于1880年，也就是说他在年过三十以后才开始诚心诚意地作画。卢梭自己说，他当时曾跟活跃在沙龙中的画家杰罗姆、普格罗、勃那等学过画，实际上他到底学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但这至少说明了，那些官方画家的作品曾吸引过他。这幅《沉睡的吉普赛少女》其实是参考了杰罗姆的《普通的庄严》一画的构图而创作的。杰罗姆的画中，画着一头狮子站在悬崖上远眺海上的日出。可是卢梭的《沉睡的吉普赛少女》却受到了的嘲笑，而且最终未能为杰罗姆、普格罗等的官方沙龙所接受。他和一些革新画家一样，只能活跃在独立沙龙里。

1884年，卢梭结束了税务员的生活，成为了一名职业画家。但是他真正赢得艺术家的荣誉却是在本世纪初。诗人阿普利奈尔和毕加索对卢梭非常尊敬，甚至还特意举行过向卢梭致意的晚餐会。卢梭有一次对年青的毕加索说：

“你和我是当今世界上的最伟大的画家。从形式上说，你是埃及味的，而我是现代派的。”

人们很乐意接受卢梭的这一坦率而朴素的语言。也许卢梭比任何人都更有历史的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