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片是一种什么装置:哈佛教授迈克尔·桑德尔：选择忠诚还是正义？

　　循着问题场景的不断切换，龚贺感到头“越来越大”，但思路却也在不断厘清。这名2007级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本科生，一开始并不知道台上的桑德尔为何要提出如此突兀的问题，他只管作答却有些没头没脑。但当讲座逐渐接近尾声时，他渐渐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今天下午，美国哈佛大学最受欢迎的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应邀来到清华经管学院。早在桑德尔到访之前，学院就仿照他的授课方式，为本科生开出一门名为“批判性思维与道德推理”的课程，桑德尔的演讲，是本学期这门课程的第12次授课。

　　这次，所有线索都围绕忠诚展开，这是一个事关忠诚的故事。和台下听讲的100多位学生一样，龚贺通过互联网熟识桑德尔在哈佛的通识课程《正义（Justice）》，但在亲历过桑氏课堂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龚贺告诉记者，这是他选修“批判性思维与道德推理”课程最大的收获。

　　选择忠诚还是选择正义？

　　不出所料，桑德尔照例从案例展开：两个兄弟分别叫作威廉姆和威迪。前者是美国马萨诸塞州大学校长，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但他的兄弟却是黑帮领袖，正被指控谋杀。他至少杀了23个人，而且是个在逃犯。警察不知道他藏身何处，联邦调查局打电话给威廉姆让他指控兄弟，并报告他身藏何处。

　　事实是，威廉姆装作不知道，对警方装傻。警方发问：难道你认为你对兄弟的忠诚比对马萨诸塞州人民和对正义的忠诚更重要吗？威廉姆作答：我没有这样想过这个问题，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帮助别人抓住我兄弟。“如果你是威廉姆，你会怎么思考？”桑德尔说。

　　台下一阵骚动。有学生站起来，“我认为威廉姆做错了，他的兄弟确实做了坏事，应该被关进监狱，因为他杀了人！威廉姆应该保护马萨诸塞州的人民，应该为其他人树立榜样，做一个道德先锋！”但反驳意见同时出现，“从正义的层面来说，威廉姆也许是错了。但我对‘义务’也有不同的定义——威廉姆可能真的没有义务帮助别人逮捕兄弟，但他有义务帮助兄弟做出正确的选择，比如说服兄弟自首等。”

　　举手表决环节，大部分同学选择保护兄弟而保持沉默，少数人选择了配合警方逮捕兄弟。此时的龚贺想方设法揣摩桑德尔的用意，但他做不到。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如果不是谋杀而是作弊？

　　“假如我们讨论的不是谋杀，而是一场考试。你知道你兄弟作弊了，你会怎么做？保持沉默，还是向学校举报？”桑德尔话锋一转。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同学们举手表态，一半人保持沉默，而另一半人将向学校举报兄弟。一位女生说，“我会尽力劝我兄弟说实话，自己向学校检讨，尽管这让我很为难。”

　　龚贺试图将这个场景与上一个案例作比较。恰巧此时，有人发言了，“第一件事我会举报，第二件事我不会。因为谈到对家庭的忠诚应该限制在不违反法律的范围内。这两件事情不同，前者是杀人、是犯法。后者会造成不公平，但不会像杀人一样触犯刑法……”

　　微笑着看着众人争论的桑德尔，适时来了句阶段小结，“目前我们讨论的冲突点在于，有些人认为家庭忠诚高于一切价值，而有些人却认为公正公平的理念应当超越家庭甚至高于一切，还有一些人觉得，得看具体情况。”

　　龚贺觉得有些头晕。他表示，相对于举报作弊的兄弟，他更会举报杀人犯兄弟，虽然出于本能他仍希望保护自己最亲密的家庭成员。

　　思路远比场景变换更重要

　　但桑德尔没有就此打住，他把场景切换到了公司：假如你是一名忠诚的公司雇员，工作努力并回报丰厚。但当有一天你发现公司为了赚取更多利益，在生产的食品里加入有害添加剂。你会怎么做？会举报公司吗？你必须明白，你可是得依靠为这个公司工作来养家的。

　　举手表决，大部分人选择举报公司，少数人保持沉默。

　　那如果这一切发生在清华校内呢？一个国际评估团来到经管学院，将对你作访谈了解情况。你的一位教授不仅在考试判分上不公平，而且非常懒惰。你很清楚，如果把这一切说出来，很可能学校与学院的排名就会下降。为了学校的声誉，你究竟选择沉默，还是坦诚以告？

　　又一次举手表决，大部分人选择举报，少数人保持沉默。

　　“当具体的情境是国家呢？”桑德尔的发问挑战着学生思维的极限。每一个人都热爱自己的国家，但你会无条件地忠诚于她、支持她吗？比如，奥运会来临，你却知道本国最有希望夺得金牌的运动员，由于谎报了年龄才得以参加比赛。你会把真相说出来吗？说出来后这枚重要的金牌就不复存在了……台下的学生陷入了沉默。

　　一直到整堂课结束，争论与探讨始终没有终结。桑德尔如此作结，关于“正义”有三种不同取向：实用主义者讲求利益最大化，自由主义者强调选择自由，而正当获取利益、尊重每个人选择自由的同时，关注并促进社会正义和公众德性，努力创建一个具有道德理想和公民觉悟的高素质社会，也许是最完美的。

　　没有得到“正确答案”的龚贺，内心却很满足。“原来选择的困境无处不在，原来道德责任离我们并不遥远。”即将离开清华园的他发现，哪怕作出任何一个细小的举动，都将带有道德的意味。一如他在回答桑德尔问题的初始，并不知道内心会屈从于哪种力量一样，公平、公正现在看来也不再如表面显示的那样“非黑即白”。 “任何选择都会伤害到一部分利益，但无论作出什么选择，也许都应该带上批判性思维与道德推理的思路。”

　　桑德尔来了。据了解，目前清华经管学院、法学院等院系都在参考和借鉴桑德尔的“正义课程”，开设相关通识教育课程，意在把学生培养成一个有丰富知识，但同时头脑清醒、有能力作出道德选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