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爆行业是否成熟行业:枕书入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5:42:28

入眠

作者:布衣山人

书是我终生的良师益友,我从识字之始,就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即使我因读书一事无成,我也不怨不弃,反而对书的依赖和寄托与日俱增。藉书中的青山绿水、大智宏睿、笑声泪影,遥襟甫唱,逸兴遄飞:撑一叶芦苇,远渡江海;乘片羽吉光,飞越古今;携衣香鬓影,往来红尘。

    书是我生命之湖的古船,虽然有些斑驳陈旧,但在人生的苦海里,它载我穿过层层迷雾,绕过重重暗礁,战胜惊涛骇浪,安全地抵达心之向往的彼岸。


    书是我生命之夜的一盏不灭的明灯,照亮我风雨如晦、崎岖坎坷的行路,引导我走进明朗的远方。


    书是我生命之田的潺潺流淌的清澈的甘泉,滋润我干渴贫瘠的灵魂,让它青草芊芊、鲜花灼灼、树林蓊郁,时有蝴蝶翩翩、翠鸟啁啾。


    书是我生命之旅的伴侣、情人,在我孤独寂寞的时候,她浅浅的甜蜜的笑靥、她汪汪多情的秋波、她的似水柔情,如妩媚温煦的春阳,拂去我心头的阴翳。


    书是一个魔幻的世界,让我暂且忘记了现实的丑陋、肮脏、颓废、堕落、喧嚣,还我一个宁静的、纯洁的、充满真善美的世界。让我的凄苦憔悴的心像倦飞的小鸟,得到一片绿枝,得到片刻的休憩。


    我神交书中的人物,只要我愿意,书中的人物,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才子佳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引车卖浆之流,无论是峨冠博带的学者,还是粗头乱服的莽汉,无论是草莽英雄,还是青楼女子,无论是神仙鬼怪,还是妖精狐媚,我都可以亲炙,进行亲密的零距离接触。只要我打开书本,他们就鲜活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或悲或喜,或笑或泣,或俯或仰,或吟或嗔,或偃或卧,来去无碍,全凭性情所至。我更多的时候,更愿意与那些充满智慧和性情的人彻夜畅谈。或手把一爵清酒,或手端一盏香茗,


或手擎一卷青史,或嘴噙一柄烟斗,聆听他们的馨咳,南面书城,人生还有比这更快意更惬爽的事吗?每当我合上书本,书中的人物悄然离去,我就怅然若失。一旦放下俗务,脱下尘世形骸,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书本,相约我心仪的人物与我小聚,那片刻的分离,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书中人物的命运让我牵肠挂肚。有时是“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的进入对方心灵的思念;有时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真挚的邀请和温馨的期待。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类的书从有史以来,浩瀚卷帙,汗牛充栋,我读之书,只是几片青叶,微不足道。但我可以借几片书叶,不用脚也能行万里路,横跨古今大峡谷。我能到孔子的杏坛,毕恭毕敬的听圣人的教诲;我能到汨罗江畔,看屈子披头散发跣脚行吟披肝沥胆的《离骚》。我也能在唐朝的朗朗月下,和千古孤独的李白把盏花间,仗剑与月影共舞。我更会醉卧海棠花下,听李清照“人比黄花瘦”的苦吟。借着书中文字的书山樵路、桨声灯影、古道西风瘦马,我可以踽踽独行,走遍天涯海角,剑胆琴心,笑傲江湖。


    我读书并无特殊的目的,只是喜欢,感觉读书其乐融融,意兴无边。我喜欢这样的诗: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唯有读书好。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这是毫无挂碍的读书,是人间的好时节,是人生的大乐趣。


    我不喜欢昏天黑地的凄苦读书,为了考试,为了功名,为了权利,为了财富,把自己读书的乐趣活活扼杀了。我读书是不得其法的,涣散不饬,没个章法,兴致所来,手不释卷;兴味寡淡,就手倦抛书,很难将一本书看完。书看的都是片鳞只爪,七零八落。五柳先生说: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我深感他的用心良苦。回顾我读书的路径,枯叶满地,迷雾缭绕,坚果偶布,并不弯腰摭拾,竟也摸索着踩着一路的寒霜走过来了。我读书的悟性很低,至今只是在读书的境界之外彷徨,成不了大业大气,做不来学问,对三界之说,望而生畏。“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书路漫漫,如此悲凉萧瑟,以我走鸟语花香之路的人,竟何以堪。“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读书的痴情我是有的,但读得这样形销骨立、人鬼不分,我还是心生畏寒的。书读到这份上,又是何苦呢?“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戚戚惨惨冷冷清清地寻觅,低头暗想,我弗如也,我弗如也!张潮的“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以观月喻人生三个阶段的读书,真是绮思睿想,有趣多了。我的少年读书,不复再有,其中凋零的读书心境,也不是现在的明月所能照见的。但中年的箫声,在月下呜咽响起,心井的碧寒,泛起漪涟。我清宵独立,看月的视野虽然阔大起来,月痕也清晰可见,但庭中树叶飒飒的秋声还是难耐风霜凄凉。这让我想到了“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书中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我只有感叹,无有话说,满目萧然而矣。


    书道行迟,但也翠微依依,馨香沾衣,少了“细雨骑驴入剑门”的凄惶失魄。有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潇洒,有了“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恬淡宁静。读书的得失在我已不是很重要,但读书的感觉却更加在乎。


   “夜雨孤灯乱翻书”固然让我心旌摇荡,但枕书偎玉梦有痕,也是我独有的温馨享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我每天临睡之前,总喜欢精选几本书放在我的床头和枕畔,然后信手拿起最上面的书,就着床灯斜照的柔和的光,随意读几页,蒙蒙胧胧,渐入梦境,人在梦外,书在梦里,迢迢书路,烟笼月照,梦也有痕了。放在床头的书,有不同的时期相对固定的书,那多是旧雨,如喻守真的《唐诗三百首详析》。这本书,从我小学五年级起,就陪伴着我;是我的最密切的朋友,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书是越来越旧,也越来越破,但缠绵在我心头的唐韵诗香,却越来越丰盈醇厚。在我的枕畔,朗照着李白的多情的月亮,下着杜甫绵密的细雨,响着柳宗元的“欸乃一声山水绿”。有《普希金抒情诗集》,有《宋词三百首笺注》,还有卢梭的《一个孤独者的散步遐想》、张潮的《幽梦影》。也有不断增添的新知,


如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有《东坡志林》、陈从周的《说园》、董桥的《旧情结构》、张岱的《西湖梦寻》、梭罗的《湖滨散记》、沈复的《浮生六记》等。我喜欢纪昀的笔意,不羁不矫,涉笔成趣,峭鬼冷狐,姗姗可爱,人情世态,酣畅淋漓。我犹喜狐画荷的故事。“丁亥春,余携家至京师。因虎坊桥旧宅未赎,权住钱香树先生空宅中。云楼上亦有狐居,但扃锁杂物,人不轻上。余戏粘一诗于壁曰:‘草草移家偶遇君,一楼上下且平分。耽诗自是书生癖,彻夜吟哦莫厌闻。’一日,姬人启锁取物,急呼怪事。余走视之,则地板尘上,满画荷花,茎叶苕亭,具有笔致。因以纸笔置几上,又粘一诗于壁曰:‘仙人果是好楼居,文采风流我不如。新得吴笺三十幅,可能一一画芙蕖?’越数日启视,竟不举笔。”这个故事写得活泼有趣,比时下的拿身体写作的男女作家可爱多了。奇怪的是,我读这样的鬼神妖狐的故事,虽有梦魇的时候,但竟没有一个美丽的狐女来到我的绮窗前,为我红袖添香。大概我长得太丑,或才气浅薄,多情的媚狐不屑光顾吧?但我还是梦到了江南的水乡,梦到了江边温婉婀娜的女子在白石上浣衣的丽影,“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是我梦中的江南吗?


    枕书入眠,梦不尽的人事代谢,梦不尽的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