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庄乡:在灵魂居住的地方(书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5 10:16:11
引子:

  有个地方

  很近

  也很远

  很小

  也很大

  很麻烦

  又离不开

  很可怜

  又非走不可

  欢爱是它

  痛苦是它

  怨恨是它

  不舍是它

  看着它变大

  看着它缩小

  看着它朽坏

  看着它倒下

  直到有一天

  它容不得我们

  我们也救不了它

  只好依依不舍地向它道别

  回头

  再回头

  挥手

  再挥手

  搬去我们下一世的新家——

  另一个

  灵魂居住的地方

  

  一缕缕长发坠落了,

  那么轻柔无助地飘到地上,

  是告别一种岁月,

  还是镌刻一种心情?

  

荒草中被镌刻的岁月

  二十多年前,妻在台北妇幼医院生产,大概因为是头胎,痛了一天一夜还生不出。那时的产房不准丈夫进去帮忙,我只好心急如焚地在门外走来走去。里面传出的每一声呻吟,都揪在自己的心上。

  总算子宫口渐渐张开。

  “开六指了。”护士小姐出来说。

  “开八指了。”医师匆匆忙忙走进去。

  “看到头发了。”护士探出头来笑笑。

  才说不久,我就听到娃娃的哭声。

  转眼,儿子已经二十五岁,年轻人常改变发型,长了短、短了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他低头看书,一团浓黑的头发,我都会想到当年护士的那句话——“看到头发了。”

  我常想,奇怪,子宫里没风没雨,胎儿为什么要长头发呢?这头发一根根挂在头顶,通过产道时,多麻烦,否则,光溜溜的头,早就滑出来了。

  有一天跟妇产科医师们聊天,忍不住提出来。两位名医,居然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有这种奇怪的问题。

  但经过一番讨论,还是有了结果——

  胎儿的头发,跟他的寒毛、指甲一样,会在子宫里成长。娃娃生下来,父母抱着,全身都有爸爸妈妈的臂膀和身体保护,只有头,最朝外,最没遮掩,又最容易散热,所以需要一簇头发来保护。

  于是我眼前浮现了一个画面——

  在远古远古以前,一位披头散发的“史前妈妈”,抱着新生的娃娃,在风雪中行走。刚落地的胎儿,头顶的囟门还一跳一跳的,所幸有簇头发,挡住落下的雪花。还有“史前妈妈”用鱼骨和兽角做成的梳子,为孩子梳头的画面。

  那时没有剪刀,必须用小小的石片磨薄、磨利,再一点点切割头发。

  他们更没镜子,只是对着平静的水面,才能看到自己的容颜。

  我便想:当原始部落的少女,到溪里沐浴,会不会望着水,欣赏自己的秀发?又会不会把一头长发洗得干干净净,甩动着,去撩拨她的情人?

  人们又是从多早多早以前,开始耽情于自己的头发?

  可不是吗?我们从小到大,为了洗头、梳头、剪发、染发、烫发,甚至护发、植发不知用了多少时间。而且,既有长头发的“乐”,就有掉头发的“苦”;既有“鬓云”的秀丽,就有“飞霜”的萧条。

  有几个中年的女人,不曾做过“一夜白了头”的恶梦?又有几个开始“聪明透顶”的男人,不曾梦见“聪灵绝顶”而半夜惊醒?

  所幸头发能带来许多情趣变化——

  初生的娃娃,头发才长多些,就可以绑个“冲天炮”;过一年,可以编个小辫子;再过两年,头发够密了,则一分为二,做成两个“麻花”;又过两年,头发硬实些,便扎个马尾巴。

  想想,这个女孩子,由妈妈梳头、自己梳头、男朋友梳头、美发师梳头、为子女梳头,子女为她梳头,到有一天,殓葬师梳头,这一生因为头发,而有了多少情怀的变化。

  头发确实是最能反映情绪的。

  一个女人会因为美发师失手,而气得发疯 ;一位发疯的女子,又有可能把自己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

  有位女生对我说得好——

  “剪头发是发泄情绪最好的方法,一方面昭告天下,我不高兴了;一方面可以把霉运剪掉。而且剪头发跟剁手指不同,头发会再长,后悔了可以重新来过。”

  她的话让我想到遁入空门的尼姑。

  当一个长发的女子,静静地跪着,让师父为她剃度。那剃刀落下的刹那,是落在发根,还是落在心头?

  一缕缕长发坠落了,那么轻柔无助地飘到地上,是告别一种岁月,还是镌刻一种心情?

  剃了发的青青的头皮,如同除去荒草所呈现的大地,再烧上戒疤,如同刻上碑文。

  如果有一天,那女子还了俗,又有了恋情。她会不会在梳头时不小心,拨开长发,如同拨开蔓生的草木,见到古老的誓词?

  头发也是最能反映生命历程的。

  最新的科技,能由头发中看出一个人过去两年间的生活——你是不是吸过毒、怀过孕、避过孕……几万根头发就像几万本日记,记录着我们的辛酸苦辣,而且即使在我们死亡之后,还能生长一段时间。

  曾在“楼兰女尸”的展览中,见到一丛秀发,解说员不断强调,由那头发可以猜想,死者生前是个美貌的妇人——

  没有好的营养,这头发怎么可能这么滑润?受苦的人总有着一团干涩、枯黄的头发。

  没有好的保护,这头发怎么可能如此整齐?奴隶的头发都粗粗乱乱的。

  想必她是急病死亡的,没有经过久病床榻的磨损,所以能保有丰厚的秀发。

  当然,她死得很年轻,所以没有一根白发。

  “想留头漂亮头发,就得早早死去。”我对身边的朋友轻轻说。

  “不,”他笑笑,“不如年轻时,剪下来存着。”

  他的话没错。一头青丝,少年时剪了,存到老,还是黑黑亮亮的;一头秀发,却因中年时忧愁,没多久,就变为花白。

  头发是死的,也是活的,被我们的心偷偷牵着,只要留在头上一天,就要反映我们的心情与年龄。

  我早生华发,有时候许久未染,女儿便要扒着看,说:“爸爸像只黑白条纹的浣熊。”

  前两年,妻也添了银丝,起先我为她拔,一边拔,一边翻,看下面还有没有;而今是偶然拔,却不常翻了。

  倒是女儿的头发愈长愈密,而且又黑又亮。

  我常为她梳,喜欢那种梳子滑过发丝的感觉,好像在一条清澈的溪流里,荡一支桨,勾起千条波纹。

  小丫头也特别喜欢我为她梳头,尤其刚解开辫子时,我梳得特别温柔。

  “因为爸爸一手按着你的头发,一手慢慢梳,所以碰上打结,也不会梳痛。”我说,“你的头发很密,爸爸妈妈掉的,全长在你头上了。”

  小丫头好得意。

  有一天,我一边梳,一面问她:“你觉得你和妈妈的头发,谁比较美?”

  正巧妻走过来,竖着耳朵听。

  “妈妈不会知道的。”我把手指放在小丫头的手里,小声地说,“妈妈美,就捏一下;你美,就捏两下。”

  她捏了,捏三下。

  又有一天,我冲进卧室找东西,看妻坐在梳妆台前,就叫了她一声。

  回头一笑,居然不是妻,是把头发梳得蓬蓬松松的小丫头。

  那笑,我永远不会忘。

  

  灵魂绝对是脆弱的,

  幸亏有这两扇小窗,

  也幸亏屋子里不点灯,所以能够偷偷往外窥。

  

眼波才动被人猜

  少年时,我住在和平东路一条深深的巷子里。入晚后,昏暗的街灯下,常有些所谓的不良少年,在巷子里聚集。偏偏我初中念的是夜间部,总要到深夜才能回家。

  “不要看那些小太保,免得挨揍。”母亲常一边读报,一边忧心忡忡地抬起头,叮嘱我。那报上八成是登了“只因为多看一眼,就挨了刀子”之类的新闻。

  但我是不信邪的,我想那“多看一眼”,一定眼神有问题,成为挑衅或者鄙视的意味,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否则走在街上,谁不看谁?眼睛掠过去,何必多心?

  所以我照走我的夜路,也照样看天、看地、看人,每次走过那群小太保的身边,我看了他们,相信他们也看了我,从来没出什么事。

  直到有一天,我眼睛掠过去,正巧他们其中一人也正抬起脸,把眼神掠过我,四目在空中交会了那么半秒钟,他居然眼睛一瞪:

  “看什么看,哪里混的?”

  人们说眼睛是“灵魂之窗”,真是太有道理了。那个在头发的“茅草屋顶”下,还架着两条“遮雨棚”的小洞,各挂了两片窗帘,镶了块透明玻璃,且在窗后,黑漆漆的屋子里,躲着一个脆弱的灵魂。

  灵魂绝对是脆弱的,幸亏有这两扇小窗,也幸亏屋子里不点灯,所以能偷偷往外窥。

  于是,两人相对,就好比两扇面对面的窗,有时你的灵魂正窥视我,而我的灵魂没往外看,也就让你偷窥了。相对地,我可以偷偷在窗后望着你,你正忙着,不知有人打量,也便十分自在。只是,当有那么一刻,两个灵魂在同一时间,扒着窗棂往对方屋里看时,突然眼神对上了,就产生了许多感动——

  是不是朋友,该隔窗笑笑,挥挥手?是不是敌人,正偷偷算计我,被我抓到?是不是个明星,或在什么地方见过?为什么这么眼熟?

  所以每个公众人物都知道,如果你“微服出巡”,不希望被认出来,就最好别跟人家的眼神相遇,当四目不相交的时候,八成没人认得你,只要那十分之一秒眼神的遭遇,对方就可能浑身一震,眼睛一亮,接着大喊:

  “那不是刘德华吗?”

  眼神、眼神,“眼”不稀奇,真正关键的,是里面的“神”。人外面固然穿着衣服,十足可以掩饰;“小窗”的四周也大可以涂红、抹蓝、刷紫;那里面的“神”却是光溜溜地一丝不挂。

  所以心中有鬼的,常不敢正眼看人,他不是真不敢看别人,而是怕被别人看。

  连中国古代的帝王都懂得在头上戴“冕旒”。旒很妙,是用细线串起的小珠子,垂在冕的前后。说明白了,那也是种“垂帘听政”。帝王把一双眼睛躲在珠串后面,好比戴墨镜监考的老师,学生看不到他的眼,他可以扫视每个作弊的人,自然产生一种优势。

  何止帝王懂得这个道理。我有个朋友,家有悍妻,每次迟归被老婆审问,老婆都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且规定他不得把眼神躲开。于是问一句,答一句,据说只要他有弊,没两下就会被老婆看穿。

  相对地,男人也很懂得看女人的眼神。中国相书上说:“女人眼大、含水,眼睛流动的必淫。”可是,我怎么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还转来转去,就算淫,也是种美的淫。不如讲是因为太美,容易吸引男人,反被男人诬指为淫。最起码,照这标准,千古才女李清照,就得被列为淫。君不见她的《浣溪沙》说“眼波才动被人猜”吗?

  提到李清照,也让我想起她的《金石录后序》,描写战乱中,丈夫赵明诚坐在岸上,望着船里的李清照告别。文字写得很简单——“……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

  不知为什么,我常想起“目光烂烂”这四个字,觉得那画面如在眼前。我后来分析,他们再见时,赵明诚已经病危,所以在李清照心中,那岸边告别是最深刻的一幕。赵明诚望着船里柔弱的妻子,虽然在人前还摆出大男人的样子,但是眼神里必然流露出只有李清照看得出的情。

  目光烂烂的人,我见过不少。有些是将领,那烂烂的目光是因为威权久了,养成的,好比在吼 :“不听话,就拉出去毙了!”

  我也见过一些老人,眼皮都松了,如同两片伸出去的遮阳布,下面深深的,冷不防地闪出些寒光,那是因为人生历练多了,仿佛说 :“你们搞什么鬼,我早知道。”

  还有一种人目光烂烂,如同张爱玲在《金锁记》里形容的:“那眼珠却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着水,下面冷冷的没有表情。”那烂烂是烂在表面,惊人的是他的无情,使人觉得深不可测。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去残障育幼院,看到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痴呆孩子。我对他笑,他也对我笑,笑着笑着走过来,盯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与我四目交接。

  他的瞳孔大大的,好像毫不设防的两扇窗,里面没藏偷窥的望远镜,也没有冷不防的暗箭。

  我不知道他的眼神在哪里,好像没神,又好像全是神。仿佛两扇后面临海、前面对街的窗,让我看进去,又看出去,看到一片浩淼的大海。

  突然两只海鸥嘎嘎嘎地飞过,是他的笑,灵魂的笑。

  

  在妈妈肚子里,

  最先长出的就是鼻子。

  胎儿要先有鼻子,

  “灵魂”才会从那鼻孔钻进去,

  成为生命。

  

灵魂最后通过的地方

  如果你盖一栋圆圆的小房子,前面有个很大的门,左右有两扇很亮的窗,你还会加开两个“通风孔”吗?

  八成不会,因为没有必要。

  但是上帝不这么想,为了使那房子更完美,他硬是在门的上方造了两个洞,同时装上防止小虫飞入的过滤网。

  于是,我们有了鼻子。

  鼻子确实是可有可无的。

  没了眼睛,我们看不见;没了耳朵,我们听不到 ;没了嘴巴,我们会饿死。但是,重感冒,你鼻子一个月不通,照样活得好好的。

  当然,你鼻子一个月不通也有不方便,就是总得张着嘴呼吸。对那爱一边吃东西、一边讲话的人而言,就更麻烦了,非得停下咀嚼和说话的动作,往里吸气不可。

  或许这也是上帝为许多动物创造鼻子的原因吧。你看!当老虎一口咬住它的猎物,猎物拼命挣扎,老虎死咬着不放。那一口利齿紧紧嵌进肉里,血水流出来。这时候,老虎还能呼吸,就全靠它的鼻子。

  所以鼻子从某个角度来看,算是嘴巴的帮凶。

  鼻子更是个“探子”,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的东西,鼻子可以老远地觉察——

  咦!怎么有瓦斯漏气的味道?

  哼,有人居然在飞机上抽烟!

  哇,什么人在吃榴莲?

  鼻子特别灵的人,甚至可以担任品酒和调香水的工作,只要经他嗅一下,就能说出酒的年份和香水的配方。

  嗅觉的灵敏跟鼻子的外形也有关。猎犬和在机场找毒品的狗,据说都是鼻子越长的越灵,因为鼻腔长,嗅觉细胞多。至于猪,不但鼻子长,而且前面平平的,则特别适合贴着地面吸气,寻找藏在土里的东西。怪不得那一磅几千美金的“松露菌”,都是人们牵着猪,从土里找出来的。

  如此推论,中国人(指蒙古人种)的嗅觉大概要比欧洲的白种人差些。太平洋岛屿的美拉尼西亚人(Melanesian),波利尼西亚人(Polynesian),还有非洲土著,因为鼻子宽而扁,只怕比中国人还差。也不知是否妄自菲薄,中国的相书上居然说 :“看夫妻二人的面相,鼻子高的那个,多半比较强势。”

  果真如此,那些和白人结婚的汉人,不都要成为弱势的一半了吗?

  所幸鼻子也是最容易“修理”的。

  小眼放大、大嘴缩小,都不容易。惟有鼻子,只要拿块合适的材料,把肉切开个小缝,往里一塞,立刻就挺了。而且手术从鼻子里面做,连痕迹都没有。

  鼻子也确实是个通气的小窗。睡觉的时候,眼睛的窗帘深深垂下,嘴巴的大门重重关起 ;两边的耳朵虽开着,八成也“有听没有到”。只有那通气的两个小洞,不停地吸气、呼气。人的五官中,能够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大概就算鼻子了。

  眼观鼻,鼻观心,对于练“静坐”和“吐纳”的人,鼻子的境界就更高了。

  有位朋友教我练气强身的方法,早上对着太阳,眼睛不必张开,把注意力全放在两眉之间,徐徐地吸气,仿佛把旭日的光华都吸到眉心。

  “鼻子是通心的。一定要用鼻子吸气,才能吸到心深处。”朋友叮嘱:

  “所以感冒鼻子不通,就不要练。免得用嘴吸,吸到了肚子里。”

  又有个朋友笃信一位印度的大师,大师教的道理很简单,就是感觉呼吸。

  “我们活着,为什么知道自己活着,因为我们能呼吸。平常时时刻刻在呼吸,而不自觉,其实能呼吸是一件多么快乐又值得感恩的事。”

  据说这位朋友每天闭门修行一个小时,就是“闭口、垂目、舌抵上牙根,静静体会空气通过鼻子,进入身体的感觉”。

  还有个朋友,说得更玄——

  “鼻祖、鼻祖,这是因为在妈妈肚子里,最先长出的就是鼻子。胎儿要先有鼻子,‘灵魂’才会从那鼻孔钻进去,成为生命。人死的时候也一样,断了气,灵魂从哪里走?从它进来的地方——鼻子走掉。因为人死,眼睛、嘴全关了,只有鼻子还直通心。”

  前几年有个朋友的丈夫,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了。她说她去认尸,每个尸体都烧得焦黑,她一个个掀开白布,认不出来。突然一个尸体,就在她掀开布时,从鼻子里流出血水。再看牙齿,果然是自己的丈夫。

  “后来,殡仪馆的人对我说,我丈夫的灵魂等在尸体里,忍着痛,不肯走,非要见我最后一面。”她对我说,“流鼻血,就是他放松了,丢下世间的挂碍,去了来生。”

  “对!” 我点点头:“有人对我说过,鼻子是我们灵魂最初也是最后通过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两双耳朵,

  一双向着外面的世界,

  一双向着里面的世界,

  平常只因外面太吵,使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听不到自己里面的声音……

  

心灵深处的声音

  有一年颁金马奖,萧芳芳上台,原来挂着的披肩,不小心掉了,萧芳芳一边匆匆把披肩搭回去,一边自嘲地笑着说:“女人四十,就什么都耷拉了!”

  真佩服萧芳芳的机智,她这句话不但解决了自己的尴尬,嵌入了得奖的片名,而且道出了“生命的慨叹”。

  另一件令我惊讶的是,从现场观众的笑声中,可以看出大家全听懂了她所说的“耷拉”那两个字。“耷拉”是北京土话,如今能被普罗大众所了解,不得不令人佩服台湾推行国语的成功。

  当然听得懂“耷拉”,并不表示人人会写。我相信“耷”这个字,对大多数人还是陌生的。

  “耷”真是写得妙,一看就知道是形容大耳朵。只是令人不解,既然“大”和“耳”可以合为“耷”,为什么大嘴、大眼却没有合成上面写个“大”字,下面写个“口”字,或者上面写个“大”字,下面写个“目”字这些字呢?

  或许在中国人的心里,“大嘴”、“大眼”远不如“大耳朵”来得有福气吧!孩子生下来,嘴巴大,如果是男孩,顶多说他是嘴大吃八方;眼睛大,顶多说这娃娃长得漂亮 ;但是如果耳朵特别大,可就要被每个人赞美“真是天生的福相”了。明末清初的名画家“八大山人”,本名“朱耷”,想必就因为天生的耳朵大。

  认为耳朵大是有福,就跟认为“人中”距离大的人会长寿一样,是古人“倒果为因”。

  人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如同萧芳芳说的,年岁一大,什么都耷拉。无论眼皮、脸颊、人中、耳垂,都越老越松垮。耳垂大、人中长,全是因为上了年岁,而不是因为天生那样,所以活得长。

  当然,或许在上古,耳朵大是有些好处的,因为耳郭可以收集声音,如同当我们要听得清楚的时候,会用双手,放在耳后,做成两个弧形大耳朵的样子。耳朵大的人,理当听得清楚些。

  正因此,擅长狩猎的狼和山猫,以及被它们追杀的狐狸、兔子,耳朵都特别大,前者是为了听后者的动静,后者是为听猎者的声音。

  或许有人要问:为什么那没有“天敌”、不被猎杀的大象,耳朵特别大呢?擅长猎杀的老虎,耳朵又很小呢?

  道理也很简单,不见那大象的耳朵总是垂着,或在热天、有虫的时候扇来扇去吗?表示它的耳朵大,非但不是为了听得清楚,反而是为了挡雨、扇风、驱虫,甚至充耳不闻。

  至于老虎,实在因为它太强了,强大到不必去听“小东西”的声音,如同最专权的领导者,不必“察纳雅言”,也能把属下管得服服贴贴。

  人的耳朵小,就跟老虎一样,不是因为弱,而是由于强。我相信,人耳朵也是一天天随着进化而变小的。原始人的耳郭或许跟黑猩猩一样,不但大,而且会转动。一直到今天,许多人的“动耳肌”没完全退化就是证明。

  又可能有人要说:“那么,没有耳郭的小鸟,应该更强壮了,为什么恰恰相反呢?”

  这道理也简单,鸟在空中飞,风又大又凉,它们甚至得在雨里飞,一点没遮挡的东西。只要你有在冷天骑车的经验,就能了解上帝为什么不为小鸟造双大大的耳朵。

  还有,鸟就是因为弱,而且在空中,随时得应付上下前后的攻击,所以眼睛得往两边长,耳朵也得对着两侧开。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一点,人绝不如鸟。

  人的双眼朝前,双耳也朝前,这是标准“猎杀者”的长相,因为只有用这两双利器,才能准确地测出“目标”的距离。

  以前,我不懂这个道理,后来玩音响,才发现要做立体声的录音,必须用两支麦克风,一左一右地录在两个音轨上,再一左一右地用两只喇叭放出来。譬如火车由左向右开去,先是左边声音大,再是右边声音响,如同两只耳朵听到的,有先后强弱的差异。

  看戴助听器的人,也可以发现,由于他们只能听到一边的声音,所以你在他右后方叫他,他可能往左边去找你。

  戴助听器还有个缺点,是不能选择声音。我们的耳朵可以对钟表声充耳不闻,或是从一群人的谈话中,专挑一个人的声音去听。戴助听器的人,却是平均地接收,所以声音一杂,就什么也听不清了。惟一的好处,是当他拿掉助听器,便能拥有一个无声的世界。

  当然,无声的世界也不一定真正无声。我过去生病,长期用一种抗生素,伤了耳朵,听力的损失虽然不大,却总在最安静的时候,会听到一种尖尖的声音。所以一年四季,我都可以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猜想,外面正有着一片夏夜的虫海。

  有个学生,在中山女高念到高三,突然听力严重退化,一下子仿佛全听不见了。有一天,她对我苦笑着说 :“听不到水声了,但是耳朵里好像另外有了两条河,常流着潺潺的水。”

  她的文笔原来就好,失聪之后,更上层楼。有一天拿了篇游记给我看。写风、写云、写光影,尤其是写她进屋子喝茶,再走出来的时候,觉得山边的小草又长长了。

  我一惊,发觉自以为非常细腻的我,竟不及她的敏锐。

  “你比我写得好。”我对她竖起大拇指,在纸上写:“因为你听不到,所以观察更细微,描写也更深入了。”

  晚上,我一人独坐,想到她的文章和她听到的水声。

  我把两只耳朵捂起来。

  先听到小虫的叫声,又听到自己的呼吸,像是一阵阵的风声;转动一下头,听到走过石子路的声音,想必是颈椎的摩擦。

  再安下心,细细地听,我听到她说的流水和一声声的节拍,那是血液流动和我的心音。

  于是提起笔,写了个传真给她:

  “每个人都有两双耳朵,一双向着外面的世界,一双向着里面的世界,平常只因外面太吵,使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听不到自己里面的声音。你现在既然听不见外面,就听里面吧!你会发现那世界好大,有风、有水、有石子的路面和朽叶的山径,那是另一种声音,心灵深处的声音……” 

  

  心虽然是中心,

  却不长在身体的正中央。

  它天生是“偏心”,长在胸腔的左侧,

  所以与谁相拥,

  都不可能心心相印。

  

天地有情人有心

  妻四十四岁那年,有一阵月事不来,原以为更年期到了,却又发现伴随恶心的现象。

  陪她去妇产科检查,坐在外面等,隔不久,医生招手,要我进去。

  “恭喜!你太太有了。”医生说。

  两个月过去,有一天在宴会上,我得意地报告“老蚌将生珠”的消息,大家不信,正巧那位医生在座,我就对他挤挤眼。

  “是真的!”医生笑笑,“不过还小,还没听到心跳。”

  又隔几个礼拜,妻居然小产了。

  转眼三年过去。我一方面伤怀,没能保住那个孩子,一面常想那天宴会上医生的话。有一天,碰到他,我忍不住问:“其实当你说没听到心跳的时候,已经怀疑孩子保不住了,对不对?”

  他没答话,拍拍我,点了点头。

  他的答复,非但没使我伤心,反而令我释怀了。

  “没有心跳,表示那小生命还没形成,所以妻失去的只是个胎,不是胎儿。”我自我安慰,只是接着又想:

  “受精卵一天天地长大,到底要到哪一天,那小小的心脏才会开始跳动呢?是什么力量使它开始跳?”

  我的眼前呈现一个小小的娃娃,眉眼都未成形,却已经有了一颗心。突然,那心颤一下,又颤一下,抖动、再抖动,砰!开始了第一次搏动。

  多么伟大而令人欣喜的一刻啊!仿佛混沌未开的宇宙,突然得到了天地间的某种消息,灵光乍现,诞生了第一个生命。

  那使心脏开始跳动的神奇力量,或许就是来自上天的“因子”吧!

  因子是“因”,是“子”,也是个灵,从前世到今生,飘游天地之间,就在那无比巧合的瞬间,进入等待的胚胎,成就一个生命。

  心开始跳了,生命被肯定了。

  大概每个初做父亲的人,都会在医生的协助下,听过小小的胎音:砰!砰!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使父亲的心,也快速地跳动。

  生产时,那心音就更重要了。当胎儿的头顶已经可见,却又难产的时候。医生会把观测器的电线,接在胎儿的头上,随时注意心跳的变化。有没有缺氧?有没有脐带缠颈?要不要紧急剖腹?

  那小小的心,终于降临人间,用自己的心脏把血液打进肺脏,再打进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是一生的职责,没有一刻能终止的工作。一生,如果七十年,它得搏动四十多亿次,运送九千万加仑的血液,直到死的那一刻。

  我们的生命,就以这心跳开始,也以那心跳结束。

  或许正因此,无论哪个民族、哪种语言,都以“心”为中心。心是精神、是灵魂、是情、是爱,是最重要的中心点,是最真实而宝贵的地方。

  明明是脑里想,我们要说“心里想”;明明人人都有真的心,偏强调自己才是“真心”。

  摸着,它一下下告诉我们的手;躺着,可以听到它的搏动。心总提醒我们,它存在、我们存在、生命存在。

  记得学生时代,解剖青蛙,最惊人的,就是那颗跳动的心:“原来青蛙也有心。”

  也记得以前养小鸟,把小鸟抓在手里,热热的,感觉一颗狂跳的心。它跳得快,我也跳得快。用我的心,猜它的心,赶紧放回笼子。

  原来每个动物,都有心。大象有、老鼠有、鱼有、鸟有、虫有。它们的心可能长得跟我们不太一样,但是无论如何,它们的体内都有个小小的机器,一下下地搏动。

  我常对着窗外的树林,想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神话影片,每个生物都有一颗会发出红光的心。有人捧在手上,有人藏在家里,还有人放进玻璃盒子。

  于是我想,如果这树林里,每只小鸟、小虫、小松鼠的心,都会发亮,到了夜晚,多有意思!那么多小小的红心,随着心跳,一闪一闪的。

  我猜想,它们的心,虽然跳得有快有慢,但在这“宇宙的交响乐团”里,还是心心相连。每个生物,即使是植物,都有一颗心,跟宇宙的律动共鸣,感觉时光的过往。

  我也相信没有心跳的感觉,就没有音乐的节拍。

  每次听音乐,尤其是节拍强烈的热门歌曲和原始部族的鼓声,都觉得那咚咚的音响,渐渐与我的心结合,随着心的搏动,注入全身的每个细胞。

  于是,我想,当风声、鸟声、水声、虫声,正好跟我们的心跳相呼应的时候,会不会也是我们最快乐的一刻。

  “人有心,天地之间也有个心。”父亲生前常指着天上的星星对我说,“天地没心,就没有天地了,所以每颗星星都听那个心的话。”

  他从没指出在那星海之间,什么地方是“天地的心”。

  但是,每次看到墙上的广告,有个圆,无论那是圆圆的车轮或圆圆的月亮。他总会带我走近些,说:“你找找看,在那圆的中间,一定会有个小点子。每个画广告的人,都要先定个心,才能画出那个圆。”

  我每次都找到那个小小的“心”。

  父亲过世四十年了,我曾经因为甲状腺功能亢进,而心脏出问题;也曾经因为知交的负心,而碎了心。

  我也知道心虽然是中心,却不长在身体的正中央。它天生是“偏心”,长在胸腔的左侧,所以与谁相抱,都不可能心心相印。

  但我常想起父亲的话——

  人有心,天地有心。

  要画个漂亮的圆,先定下一个心。

  

  我们被双手抱着摇,

  被一只手牵着走,

  走着走着走去了另一个人的身边,

  抱着他、被他抱,

  抱出娃娃,又抱娃娃。

  

那些拉住我们的手

  话说在开天辟地之时,到处蚊蝇肆虐,为了驱虫,玉皇大帝考虑为每种动物都“制作”一双手。

  但是鸟首先跑去请愿:

  “我的脖子灵活,可以转过头,用尖尖的嘴去抓痒、吃虫。我不需要手,请大帝为我换一样东西。”

  于是鸟有了翅膀,飞上了天空。

  接着,马也去陈情:

  “我的脖子上有鬃,尾巴上有毛,可以拍打到身上的每个角落。我虽没有尖尖的喙,但喜欢吃草,用不着手去抓,所以也请为我换样礼物。”

  于是马增加了一双前蹄,跑得特别快。

  马才走,大象也去叩头:

  “我的耳朵可以扇风、尾巴可以拍打,还有能拿东西的鼻子,我也希望和马一样,换一双前脚,比较强壮。”

  于是大象有了两条粗重的前腿,而且因为腿生得壮,能承受体重,就一天到晚吃,成了庞然大物。

  玉皇大帝回头,看见人,走过去笑着问:

  “大家都不要手,你是不是也要换样东西啊?”

  人想了想,摇摇头说:

  “谢谢大帝,我看算了!因为我身上没毛,特别容易被叮,不是这儿痒,就是那儿痒。我宁愿有双手,打蚊子、抓痒。”

  于是人有了一双细细长长,又生着扁圆指甲,特别适合抓痒的手。

  没想到,千万年下来,人们靠着这双手,不但抓了痒,而且造了飞机,飞得比鸟还高;造了汽车,跑得比马还快;发明了起重机,力气比象还大。

  人成了万物之灵。

  人能有今天,确实全仗一双巧手。

  这双手的十指不短也不长,大拇指与其他四指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它不像猩猩,手长而指短,虽然适于爬树,却拙于使用工具;也不像狮子、老虎的前脚,爪子虽利,却拿不起东西;更不像牛马,硬硬一双蹄子,除了跑路,什么都不能做,连人骑上了它的背,都因为没有手,不能把人抓下来。

  手生在人身体中间的位置,往上可以梳头,往下可以捏脚,往后可以抓背,往“夹缝处”可以擦屁股。你几曾见过马用前蹄抓背,又几曾见过哪种动物,能弯下身来擦屁股?

  怪不得我们的老祖先,造字时总把身上的各部分与手结合在一块——

  头上长了跳“蚤”,要用“手”去“搔”。

  眼睛怕亮,要用“手”遮着“目”来“看”。

  “鼻”子不通,要用“手”捏着去“擤”。

  “肩”上扛东西,要用“手”帮着去“掮”。

  小声说话,要用“手”遮着“口”去“扣”。

  追逐猎物,要“手”、“足”并用地去“捉”。

  至于身上出了问题,不论要捏、要揉、要捶、要掐、要搧、要搓、要拧、要“推拿”、要“动手术”。

  请问,哪样不用手?

  

  手还能替代我们的五官,做许多事。

  眼睛看不见,手帮着看,它能摸“盲人点字”。

  嘴巴说不出,手帮着说,它能比出细腻的手语。

  合手“为十”、拱手“为礼”。用手抱胸表示“抗议”,以手摸颈,表现“厌烦”;双手叉腰有敌意,两手负背是自信。“有两手”的人还能“偷偷下手”,扮演“幕后那只黑手”,弄得人“措手不及”、“举手投降”。

  正因为我们做的事,多半要经过手,所以手是最了解我们内幕,也最能记录我们生活的。

  刚生下的孩子,细细嫩嫩,虽有手纹,却不明显。但是随着他的成长,由于他的工作,那掌纹就一天天地加深。

  总拿粗重工具的,因为常攥着锄头或斧头的“柄”,“感情线”变得特别深而直,就算天生不是“断掌”,也有了“断掌”的折纹。

  总拿毛笔的,因为攒着五指,挤压到手掌,“智慧线”就变得特别明显。

  总打算盘的,手心老朝下,却磨不到掌心,加上地心引力,那掌心的肉就特别丰厚而细致。

  总拿拐杖的老人,拐杖的“把子”直直压在手掌的中线上,那“生命线”,则变得特别深。

  与其说“人的手相能影响一生”,不如讲“人的一生能影响手相”。许多看手相的术士,就靠这一点,而料事如神。

  据说五十年代,美国更有位“奇人”,单凭握手的感觉,就能把对方摸透。连警察都请他出马,破了不少大案,还拍成电影。

  只是听说警察都不敢跟他握手。

  对这特异功能,我虽然存疑,但是几十年握手握下来,真觉得能在那一握之中有些“感触”。

  记得有一次跟位名将握手。上面看到将军脸上鲜明的轮廓,和深深的“法令纹”,下头却握到个柔弱无骨、光滑细腻的手。我便想,将军毕竟是将军,不必自己拿枪杆子、挖战壕。他工于心计,少于动手,却能“一将功成万骨枯”。

  相反地,有一回与个美艳的少妇握手。握住,吓一跳,那手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粗砺得如同砂纸。据此便能知道,她在家实际是个勤劳的妻子。

  接着见到她的丈夫,又瘦、又干、又小,居然出手奇重,仿佛用那狠狠一握,告诉每个人:

  “别打我老婆主意。”

  汗手,也是予人印象深刻的。

  有一回参观摄影展,十分佩服地过去向主人伸出手,他迟疑了一下,很怯懦地反应。他的手湿湿凉凉的,像刚从北极游泳回来。

  才接触,他便把手抽了回去,靠近我,小声说:

  “对不起,我手出汗。”

  我突然领悟,那些孤寂而内敛的作品,都出自一颗“热热的心”和一双“冷冷的手”。

  当然,最冷的还是死人的手。

  西方人死了,家属总把死者的手放在胸前,交叉着如同祈祷,表示问心无愧,平平安安地“回天家”。

  中国人死了,只是把手平平地放在身体两边,用青衫白袖盖着,表示“清清白白”过一生。

  倒是耶稣的画像,无论钉在十字架上、双手伸向天国,或垂在身侧,都是掌心朝前,露出钉痕。

  我常看着自己的手,想手的一生——

  呱呱坠地,没见到妈妈的脸,先接触产婆的手,那双手把我们接到这个世界。

  然后我们就伸着小手要抱抱、要亲亲、要吸吸。吸着妈妈的奶,还伸出一只手,摸着另一个奶。

  我们被双手抱着摇,被一手牵着走,走着走着走去了另一个人的身边,抱着他、被他抱,抱出娃娃,又抱娃娃。

  再过十几年,我们可能站在机场,向我们的娃娃不断挥手,直到远远那只手不见了,才转身,用手擦眼泪。

  而后,我们老了,不再挥得动,甚至颤抖得端不稳一杯水。我们被送进医院,四周好多医生和护士的手。

  我们的手上挂着名牌,插着管子,皱皱的,带着少年时打斗留下的疤、青年时负心留下的债、中年时炒菜烙下的伤……

  我们瞳孔散大,看不见也听不清了。只觉得有许多双手,握着自己的手。

  他们紧紧地握着、摇着、喊着、哭着。

  最后——

  他们没放手,是我们撒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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